一、被拾起的玫瑰

江滩的夜晚像一个大型派对，空气都是嘈杂的，而长江的水波却没有因此沸腾，平静得仿佛能吸纳一切。

施秋禾把手肘轻轻搭在桥边的护栏上，闭上眼，感受江风的凉意。

范主任的话犹在耳畔。

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努力？

如果在与领导交际时多上点心，如果工作成果好到任何人都无法忽视，是不是就能换到这次评优了？

几万块的奖金而已，她在意的不是金额，即便这奖金只有1块钱，那也是她应得的。

她要的是公平，是等价交换。

还是不要再想了。

她缓缓睁开眼，转身回到热闹的主干道上。

路灯有规律地在她脸上投下一层层光的波澜。

直到铃声突然响起，她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是她定的闹钟，为了提醒自己不要散步散到忘记时间。

施秋禾重新把手机放回去。

口袋有些浅，之前插着的那束花本来就岌岌可危，手从口袋抽出来的刹那，又带动花往外跑了跑。

因此当她重新迈步的时候，玫瑰终于受不了短时间内的来回刮蹭，从口袋里滑了出去。

花朵太轻了，掉下去的时候几乎听不到声音，施秋禾没有察觉。

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同学，你的花。”

左边传来轻轻的触感。

她微微偏头看去。

一朵玫瑰花正停在她肩侧。

层层叠叠的红色花瓣，泛黄的包装纸。

是她的花。

“谢谢。”

她正欲接过花束，对方却没有放手。

疑惑着，施秋禾终于望向帮她拾起花束的人。

朦朦夜色，淡淡灯光。

两盏路灯的中点，那里是光最薄弱的地方。

他握着花束末端，站在在灯光没能到达的阴影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江水。

“穆存。”

以往能脱口而出的名字，如今念起来却有些生涩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身前的男性也不紧不慢地跟上前，路灯的光线迎面照上去，融化了先前笼罩住他的一团夜色。

他的五官从模糊变得清晰。

“施秋禾。”

记忆中的少年在斑驳的树荫里转身。

“以后不要偷偷跟着我了，这条路这么宽，我旁边又不是站不下。”

……

“施秋禾。”

那个转凉的夜晚，他和远处的启明星一同落入她眼睛里。

“你很好，不需要和其他人相比较。”

……

“…施秋禾。”

血红色的傍晚，少年单薄的身影仿佛快被黄昏熔断，那是他最后一次叫她的名字。

“别人的心是你的玩物吗？”

……

无数个记忆里的影子层层交叠，盖掉了眼前男性身上的陌生感。

不是没有预想过这一天。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她几乎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却又迟迟无法逃开。

命运，概率，毫无预兆可言。

由不得她想与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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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穆存的声音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眼睁睁看着他突然靠近，却只是将玫瑰花塞进她手中。

“拿好，别再掉了。”

太近了。

施秋禾移开视线，连忙握紧了花束，收到背后。

“吃过晚饭了？”

穆存连续三句话，彻底打破了沉默。

她来不及思考便接话了，小声回答说：“没有。”

“那一起去。”

那甚至不是一个疑问句，她忍不住去看穆存的表情。

毫无波动，难以解读。

他以前可没有这么自来熟，不过，他们的关系也显然称不上陌生。

总之是要拒绝的，除非她不想吃饭了。

“我已经预约好餐厅了，不好意思。”她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穆存沉默着看了她几秒，又继续追问：“和别人有约？”

他的话语如此密集，仿佛阔别的这五年，只是五天而已。

施秋禾不想说谎，但是直觉告诉她，如果诚实以告，今晚就无法拒绝他的邀约了。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沉默会被解释为默认。

穆存果然不再发问。

但气氛陷入了更加古怪的境地，穆存不发话，也不动身，她也不知该走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