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
刘维安几乎是毫不意外地于出宫的甬道之上碰见了自己的老师。
与前次清朴的玉色旧袍相比,今日这一身红衣补鹤的官袍俨然为他这位老师多添上了几分威严。
刘维安一照面便直接开始哆嗦了,无论身子还是声音都抖抖颤颤:“学生,见……见过老师。”
“君子持身不可轻 ,用意不可重。”
但很显然刘维安这位老师不仅受不得他下跪,连他哆哆嗦嗦两下也是不许的。
刘维安的老师一边把他按直了身板,一边还帮他也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又言: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此亦君子道也,老师不怪你。然佯风诈冒心思太显便不是装傻,而是真蠢笨了。
刘维安欲哭无泪只能回了句:“学……学生是真愚钝,只想着老师上次所言要针对相子一事,绝无二心啊。”
“方平你是真愚钝也好装蠢笨也罢,可你那同乡好友何兆丰身为富良县令必然已在棋盘之上。月内,让他认清楚河汉界自己究竟在哪一方。”
刘维安听着“月内”二字的重音,晓得对方是给他下了个死期限。
待刘维安施礼送别自己这位老师后,他仰头望了望天,天色已晚连下了几夜雷雨,偏今日无风无云,明月朗朗。
刘维安心中既愤且忧不禁感慨苍天何时睁眼,才能惩恶扬善锄强扶弱。
要他说内阁这几位红衣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全给天雷劈上一遍也没有半个劈冤枉了的。
——
自梁拾意给张以斯下命两天后,张以斯制定好了全盘方案。
既是探病,梁拾意不若便以赐医为由扮做医官前往,况且这内廷医官出入可走神武门不必经过外朝,也更易掩人耳目。
而一路上的暗卫岗哨,在梁拾意的再三强调叮嘱之下,张以斯也是一再保证一定是他亲信中的亲信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至于还需一位随行的宫女宣读这赐医的恩旨......
冰心拼命朝梁拾意眨着眼睛,满脸都写着“选我选我选我”。
然而梁拾意将视线来回来去扫了几圈,最后选择了一脸高傲但凡对上梁拾意的眼神都恶狠狠的丹心。
冰心自是失落不已。
待晚间就寝前,唯余她二人时,梁拾意好生安抚了她一番:
“我的好冰心,唯有你留下照应料理着乾清宫我才能安下心来。放心,待我回来,一定把你家大人的境况仔仔细细与你详述。”
冰心眉毛耷成个小八字,俨然还是有些委屈的,但最终还是吸了吸鼻子:“无妨,只要娘娘和大人都能安好,冰心便心满意足了。”
而后冰心又想了想警惕万分地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凑到她耳边悄声道:
“娘娘,丹心她是脑子糊涂想不清楚娘娘和大人的关系,但大人既下过令让奴婢二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定要护好娘娘,丹心还是一片忠心不敢造次的。
近日大伙因大人负伤的消息都难免有些担忧焦急,娘娘可千万莫要与她计较。”
梁拾意绝没有和丹心计较的意思,不过她近日瞧丹心看她的眼神,只道若丹心再得不到她家大人的消息,敢不敢造次就另说了。
这一日是二月十三,再一日是二月十四。
白居岳此前举荐的吏部左侍郎程功与工部尚书陆益明双双入阁。
梁拾意稍微打探了一下,其中程功是魏定恒的学生,而陆益明则是吕肃的学生,独独落下的兵部......
“新任的兵部尚书裴历曾在张阁老父亲蓟州总兵张耀光军中任过参将,也算颇有一番渊源。六部独落下这位兵部尚书应当是意指哪怕白阁老真有退意,这首辅的位置也怎么都落不到张阁老头上。”
凌飞燕在梁拾意身边简直就像是个万事通,前朝后宫仿若便没有她不知道的消息。
但梁拾意恍地又想起白居岳那句“别的太妃为了在宫中求存,甚至不惜去找太监对食”。
梁拾意记得凌飞燕向来应当是最讨厌太监不过,而白居岳又曾说过凌飞燕为他所用......
梁拾意逃避不了自己心中那最坏的揣测,她捏着手咬着唇嗫喏问道:“凌姐姐,你实话同我讲,这些日子有没有人逼迫你做了什么......”
却听:“好妹妹,姐姐晓得你担心什么,他压根碰也没碰过我。”
凌飞燕握住了她的手满眼陈恳:
“瞧妹妹你那眼睛张的,姐姐晓得你自是不信,姐姐实然自己心里都犯嘀咕不相信。
你说他卫敬忠在东执事厂手下有多少人命,如今更是踩着他从前干爹尸体坐上了这司礼监掌印之位,如此可怕一个人难道真会畏着姐姐手里的一二把柄便不敢动姐姐么?
可说是对食,从来都是我坐着他在一边躬着腰候着,倒比寻常奴婢还要恭敬呢。”
凌飞燕俨然误会了梁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