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记
梁拾意的处置无论是十一姐抑或梁艾努皆没有再提出任何异议。
解决之顺利甚至叫她此前的种种纠结担心、辗转反侧显得有些滑稽。
心中巨石骤然落地加之白日里本就疲乏不堪,纵而梁拾意心中还隐隐残存着一些小小的不解与迷惑,一沾上枕头便被浩浩荡荡汹涌的睡意给瞬间淹没。
彻底昏死过去前,她似乎嗅见了空气中微苦的药味。
或许是今日圣寿节宫人都太过忙碌未来得及仔细洒扫房间,才让昨夜的气息残存至今,梁拾意想。
不过,这倒也不坏,反倒让她生出一股被包覆住的安心。
这一夜梁拾意睡得极为踏实。
圣寿节第二日是接见万国使者的朝贺,说是万国实则数量要比朝中的百官少,所以典仪开始得也要更晚。
她直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放松的心情,良好的睡眠大抵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梁拾意起身时昨日浑身酸痛疲乏的感觉竟一扫而空,神采奕奕。
虽然这奕奕的精神头在她看到自己那顶繁奢厚重的礼冠时,又荡然无存了。
好在冰心变出一片的膏药给她贴上后,后颈上的清清凉凉暂时麻痹住了它感受折磨的知觉。
接见万国来使要比接见百官多趣,虽然梁拾意还是隔着帘远远望着也不需开口,光是瞧着那各国不同的模样打扮,也比千篇一律穿着朝服的百官有意思。
最好玩的莫过东瀛的使者,一进殿梁拾意就见他头顶发光,只道东瀛人竟有反光帽子这么稀奇的东西?
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是脑门顶剃成了个和尚周围一圈的头发都还留着呢,她拼命抿住唇才防止自己没噗嗤笑出声。
至于礼物也是五花八门,暹罗献得一只七彩鹦鹉一进殿就一直叽里呱啦地叫个不停,直到梁拾意听完暹罗使者的贺词才发觉原来它叫的是暹罗口音的“太后千岁,太后千岁”。
到了第三日,梁拾意的活路就更比前两日轻松,接见完百官万国的朝贺,剩下便就是由太妃命妇们作陪,游游园听听戏真正娱乐享受享受她这所谓的生辰。
时隔月余,此前因撞剑负伤一直称病休养的殷婉茹终于露面。
殷婉茹消瘦得厉害,原生一张鹅蛋脸如今下颌全尖得跟拿刀削过一样,身穿华服难掩憔悴,口朱点得愈浓反倒愈发衬得脸色苍白。
梁拾意见她三步一喘五步一歇的,赶忙叫她不要强撑,也对其她人皆道若是有这游园累着的不必勉强。
除开殷婉茹外,大多人倒还是继续跟着游园,但这些命妇妃嫔中也的确有几个看着着实娇弱走不动。
梁拾意唤人抬了轿子来,让她们不若先去畅音阁点两出戏来看,众人尽皆谢恩。
凌飞燕咬着耳朵念了句:“好妹妹你且在这儿发善心吧。”
梁拾意回道:“凌姐姐这雪未化尽,御花园中本也没什么景看得,不过是妹妹前两日在太和殿上锢得厉害这才想出来走走。”
梁拾意此话不假,宣泰十年的这个冬天实在过得太长,大雪从十一月开始落,这几日才将将见停。
御花园中,连那最是傲寒的梅花都被积雪压弯了枝桠,更莫提旁的百花在这雪融之前怕都难以出苞。
虽梁拾意向来觉着茫茫白雪点点红梅有番百看不腻的意境在,却也觉得不该强求别人与她一般,
此后剩下的人在御花园中约莫又逛了大半个时辰,便也就朝畅音阁去了,还未进阁便听见里面咿咿呀呀缠绵婉转的曲调。
“正遇春初霁,芳心不自持......”
“这宫里请的不愧都是名角,一开嗓还真同外面那些货色不一样。”
梁拾意在辽东没怎么听过真正的戏曲,只听阿娘唱过几小段,这段似乎有些耳熟。
她问道:“姐姐可知这是哪出戏?”
凌飞燕摇了摇头:“姐姐向来只管听可不关心这具体的。”
倒是冰心答了出来:“二位娘娘,这是唱西子的《浣纱记》,正是最后一出泛湖呢。”
这一点,梁拾意忆起些更为具体的细节来,又问:“便是西施于吴灭之后,再与范蠡重续前缘那段?”
“正是。”冰心点了点头。
“西施,范蠡......”凌飞燕忽然又喃喃一遍这两个名字,梁拾意本道她许是有了些印象却未完全想起,正想与凌飞燕再继续说说这戏。
却感凌飞燕一下攥紧了她的手:“妹妹快叫停这出戏!”
梁拾意见凌飞燕神情似震怒却又掺杂着惊惶,她晓得凌飞燕虽直爽但行事常常却十分周全,绝非随性莽撞。
凌飞燕如此表现必有其由,梁拾意回握住凌飞燕的手,安抚地捏了捏牵着她踱步进去,清嗓道:
“停下,全给哀家停下。”
她这位太后一下令,众人自然便霎时都不敢再唱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