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一共九日的婚假自是没那么快休完的,但好消息是,此后的几日里,贺臻一连数日都不眠不休泡在他的书房当中,就连寥寥无几的用膳时间,钟知微都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
而原先叫钟知微所担忧的,她的婆母洛浥郡主,这几日和她相处的却极为融洽,婆母体弱喜静,性子温软,全然不似市井传言所说的跋扈。
垂钓殿依水而建,李清禾柔婉的面容自水面映照而出,钟知微的视线由水面回到面前婆母本人身上,她情不自禁于心头感叹,真不知道,这般温和良善的女子,她的儿子怎会养成了贺臻那般?
“唉……”倏忽间风起,将一池水面吹皱,伴着清凉的微风,李清禾遽然长长叹了一声。
这声叹里夹着着的是不知源头的忧思愁绪,钟知微稍有讶异,看着婆母忧思的面容,她出言询声道:“阿娘,作何叹气呀?”
“明年上元节圣人寿诞,万邦来朝,因而西域诸国近日里,已先遣使臣进京献礼了。你阿耶他身为鸿胪寺卿,除去你们成婚那两日告了假,其余时候,尤其近日里忙得当真是昏天黑地。”李清禾眉心微蹙,颇为神伤地娓娓道来。
先遣的使臣进京这事,钟知微也略有耳闻,但因着赶上新婚,她这几日光忙着去理清贺府的账册支出、人事任命等等事宜去了,若说这使臣入京的详细事宜,她还真未曾可知。
但李清禾的愁绪,钟知微听明白了,她对着婆母温声安抚道:“阿娘莫要担忧了,阿耶出任鸿胪寺卿多年,这等场面阿耶是日日见的呀。即便这次规格较往年相比还要盛大几番,但照阿耶的本事,他定是能够处置妥善,不必你为他忧心的。”
她这一番话,一方面是因着洛浥郡主的良善而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自认为作为媳妇,这般出言应当是滴水不漏的。
可不曾想,李清禾听到这话,她眉间愁绪更重,又叹声道:“你阿耶我自然是不愁的,我愁的是阿瞒,圣人昨日里开口指明要他办的那事,事关大庸国威,贺臻那个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性子,若他把这事给办砸了,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清禾所说的内容,叫钟知微愣了一愣,她反应过来当即开口就问:“阿娘,圣人指明让贺臻办什么了?”
钟知微这一问也叫李清禾讶异了起来:“你竟还不知吗?你阿耶应当昨日下了朝,就把这事告诉了阿瞒呀!”
贺臻!钟知微内心咬牙切齿,面上笑得更僵硬:“贺臻,昨日里一直待在书房当中,还没来得及同我说,想来他怕就是在研究圣人所指派之事吧。”
“他若真的这么上心就好了!”最了解自家儿子的自当要数他母亲,李清禾摇摇头,显然并不相信贺臻的做派。
“圣人所指派这事,说繁复诚然繁复,可若说简单,也当得起简单。”李清禾又叹了一声后,细细跟钟知微解释起来。
“昨日里,各国的先遣使臣入宫先行献礼,圣人以宴款之。在宴上,有个没听过的蛮夷小国献上了一幅画,画中所绘的乃是那国的皇帝献礼像,献礼表臣服,这寓意本是好的。”
“可问题也就出在那幅画上,那小国的画师不知使的是何种技法,以那碳笔作画,画中人绘的那是一个栩栩如生。你阿耶在宴上观了那画,据他同我说的,那画之精巧绝伦,宛如真人当场出现在了筵上一般。”
“但,这不应当是好事吗?献礼表臣服,这礼厚才显情重,不是吗?”钟知微不解道。
李清禾接着道:“原是如此没错,但那使臣献礼时所言的,却是把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去了。”
“那使臣一开口便是赞颂我们大庸地大物博、人才辈出,洋洋洒洒夸了半刻钟后,又道他们的国王此生最爱,便是这丹青一道,因而将那幅珍贵的皇帝献礼像作为先遣的朝贡之礼献出,只盼届时上元寿宴当日,入了上京城后,可一览这大国丹青之精妙。”
迎着钟知微疑惑的神情,李清禾按了按眉心:“听着没什么大毛病是吧,可问题就在于,我们大庸的画师根本画不出来他们所献的那画,更别说,届时大宴还得呈上比那画还要惊艳四座的画作了。”
“若不是知那小国不敢乱来,你阿耶都要疑心,他们是不是存心为难了?唉……”李清禾再叹一声,但这声叹气钟知微终于是听明白此中缘由了,“阿娘,我懂了。这万事一旦涉及到国之一字,便没那么简单了,若届时我们拿不出惊世绝艳的画作来,便是在诸国面前损了国威,可阿娘,这又与贺臻何干?”
“本是没有干系的,但这事可大可小,关乎国威却又琐碎,三省六部派给谁都是模棱两可的。我想,许是圣人思前想后,只有这少府监所统管的杂事多,而贺臻又一向鬼主意无数,这才将此事点名道姓派给了他吧。”
李清禾言语之中不免带了几分抱怨:“圣人说得好听,若画作落成绘得好,无论画师还是贺臻,想要的赏赐随便挑,可我们却这赏吗?这事如果办砸了,罪责难逃,要处置的第一人便是阿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