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荣安记事(6)
予泓一直昏迷不醒,时而喃喃喊着娘,时而直冒冷汗、惊惧交加。沁芸心急如焚,奈何针也施了药也灌了,就是不起作用。
“小祥子,哥哥怎么会这样?”
小祥子早就悔得不行,方才趁着出去煎药的工夫已经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这会儿两边脸颊都有些红肿了,“殿下去了一趟西郊行宫就这样了,都是奴才的错,不该由着殿下的。”
见他哭得伤心,沁芸也不忍责怪,只寸步不离地守着。好在晚些时候,予泓终于安稳下来,瞧着是睡熟了。
平亲王妃赵慧云轻手轻脚走进来,招呼沁芸姐妹俩去外间说话。
“宫门快下钥了,两位帝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看着,若有什么事,定让人敲开宫门进去。”
时辰确实不早了,沁芸和棠棠谢过赵慧云,登上马车回宫。
…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床幔上的时候,予泓眉心一动,挣扎着睁开眼睛。淡青色的床幔衬得天地间一片朦胧,叫人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予泓醒醒神,拥被坐起,细细簌簌的声音惊动了房外的人。
“醒了?”
予泓一愣,试探道:“大皇兄?”
“是我。”予漓答。
房内默契地陷入一阵寂静。
予漓倒了杯茶水递过去,顺手拿了个矮凳,坐在床边。予泓接过,小口小口喝着。
“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
又是一阵沉默。
予泓忽然觉得腿上一沉,是一本厚厚的《新唐书》给他。
“知道陆象先吗?”
“知道。”予泓顿了顿,“大皇兄是想说我庸人自扰吗?”
庸人自扰的典故就出自《新唐书·陆象先传》。
予漓不答反问:“你觉得你是庸人吗?”
予泓想说不是,可思及自己因心事烦扰多日,甚至晕厥,实非智者所为。
“我觉得我是。”
予泓不防他如此直白地说出,不禁惊讶抬头。
予漓面带笑意,缓缓讲起自己少年时候的事。那时的他因天资平庸,数次被父皇责骂。他日日刻苦读书,可于政事的见解依旧比不上二弟,时常感觉挫败。久而久之,便是心气郁结,咳疾久久未愈。
当时他的老师,翰林学士陈正平问了他两个问题,殿下可甘做庸人?可敢做庸人?
“世上的庸人何其多,我又为何不可做?做了庸人,这些烦恼便稀松平常了,何必纠结我为何有烦恼,且叫它烦扰便是。”
予泓喃喃道:“且叫它烦扰便是…”
予漓站起身,迎着朝阳:“所以说,可敢做庸人?需知一个人下定决心做庸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他就是在那场咳疾之后,生出勇气面对自己的平庸,面对自己的烦扰,方有今日。
许多年后,予泓想起这醍醐灌顶的肺腑之言,依旧深有触动。
心气郁结时,看什么都觉颓唐。而心境开阔时,连烦心事都觉得可爱。不过三五日工夫,予泓便好全了。
他先去拜谢予漓、慧云夫妇,感谢这几日平亲王府的照顾,而后入宫拜见皇兄,将当日朱氏与他说的话和盘托出。
这世上知道朱氏被关在行宫的人寥寥无几,连朱家都不知道,以为她早就病逝于乾元年间。但予泓不敢冒险,万一她在某处尚有人手,倘或孤注一掷,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他这位嫡母的手段,予沐在很小的时候就领教过,闻言并不惊讶,只将手中的信递给予泓,笑说:“不必担心你五哥,他正乐不思蜀呢!”
每隔五日便有信放在体元殿案头,厚厚一大叠,左不过是玩了什么新鲜事,吃了什么新鲜物,倒难为他如此详细地记下来,可比平日的课业认真多了。
予沣大概是有写游记的天赋,一桩平凡小事都能写得引人入胜,令予泓向往不已,他感叹道:“五哥总是这样有活力。”
予沐见他一脸意犹未尽,便道:“不如你也去南诏走一趟。”
“臣弟去南诏?”
“嗯,朕有任务交给你。”
见他一瞬间严肃起来,予沐笑道:“不必紧张,你就当是游玩。只一点,必须将你五哥带回来,最好是年前。”
予泓原以为这事再简单不过,故并未有任何负担,与沁芸告别后便榻上今生第一次远行。谁知到了南诏,才知道皇兄的嘱咐并不是多余的,他五哥已经玩得不想回来了!不光如此,他还惹了个不小的麻烦。
予泓是日夜劝说夜也劝说,两兄弟差点大打出手,才终于上路。可饶是如此,回来时也已出了正月了。
“臭小子,不想回来了是吧?”
予沣看到他母妃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发怵,赶紧叫人把南诏国一应特产抬上来,讨好道:“母妃您瞧瞧,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