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年
乾元朝上一年选秀还是乾元十八年,二十一年因太后崩逝而取消。二二十四年,外患刚除而内忧未解,玄凌忙于整顿吏治,加之身体未愈,也给推了。今年却是推不得了,且不说宫里的皇子,光是宗人令呈上的折子里面等着赐婚的宗室就有近二十家,实在耽误不得了。
宋蕊一贯不耐烦做这些琐碎的,自个儿挑了督工的活儿,每日拎着一个大食盒,去往毓祥门内一处阅看秀女的院落。在正堂用一会儿小食,看会儿话本,再出去溜达一圈,敲打敲打那些滑头的太监嬷嬷们,顺便欣赏欣赏在宋蕊看来颇为稚嫩的小姑娘们,同她们聊聊天。
没几天,欣恭夫人也加入进来,还自带了她宫里新炒的奶瓜子。
“汤妃托我帮忙看看,也要给定安郡王挑两个。”欣恭夫人颇有兴致地翻看着名册,忽然轻“咦”了一声,“今年的秀女…年岁都偏小啊?”
宋蕊凑过去一瞧,惊呼道:“怎么那么小?!十一二岁能干嘛?!”
“莫不是要待年吧?”欣恭夫人靠在榻上若有所思,忽而抚掌道,“是了,太子可不是十三么!挑几个年纪小的,过两年就能侍奉了。想是皇上特意吩咐的,瞧着都不错。”
宋蕊大为震惊且不理解。
“做什么大惊小怪?已经故去的端贵妃,自幼养在太后宫中,长到十三岁就由太后作主赐给皇上了。先帝的妃嫔里也有这样的例子,再往前就更多了,各家王爷府上也有。”
还真被欣恭夫人说中了,三日后的傍晚时分,小厦子拿来一本名册。
“皇上的意思,温裕皇后大丧不可跃过先太后,故诸子守孝至乾元二十六年除夕即可,于二十七年正月初一除服。名册上的姑娘是芳晴姑姑领着几个经年的老嬷嬷挑的,皇上特令奴才拿来给娘娘过目。”
陵容颇有些哭笑不得,皇上如今对这事儿真是越来越执着了。
“娘娘就挑几个吧,留在宫中教导个一年半载的,往后她们才能更好地伺候太子呐!”
“好吧,就搁那儿吧!本宫细挑挑,过几日送去给皇上。”
“哎!娘娘慢挑,奴才就先告退了!”小厦子办完差事,麻溜地走了。
晚间,玄凌巴巴地过来陵容这儿。
陵容好笑道:“皇上就那么着急?”
“朕这也是关心溯儿。”玄凌清了清嗓子,说起自己的大道理,“你最是柔婉和顺,她们若能得你教导,往后也不会在溯儿的后院掀起什么风波。端孝贵妃就曾伴在母后身侧,多年来从不争宠害人,若人人如端孝贵妃一般,作为夫主,也能安心许多。”
陵容细想之下觉得也有道理,便道:“听皇上的。”
夜深几许,拔步床上的两人交颈而眠。玄凌望着陵容安然的睡颜,不禁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其实朕,是怕自己来不及。”
…
陵容挑了五个姑娘,宋蕊又减了两个。待过了中秋,三个姑娘便同家里人道别,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地进了宫。
她们偶尔会过来衍庆宫请安,其他时候就待在特定的院落里。姑娘们虽偶尔会发生口角,但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陵容也不多计较。
宫里的日子日复一日,在眼皮子底下悄悄溜走,转眼便到了二十九年年末。
本来前年三月就到了任期,但因官场积弊甚深,许多沉疴尚未根除,宋荀便又在扬州待了两年多,赶着在年前带着一家人回到了京城。
乾元三十年正月初一,李长端着明黄的圣旨走入宋府的大门。不过半日,消息便传遍京城。扬杭巡抚宋荀晋吏部尚书,其女宋茵,册为太子正妃,着内务府择吉日成婚。
“皇…皇上!奴才…奴才去找章太医!”
李长的手剧烈颤抖着,他掌上那一方帕子上,大滩的血迹鲜红刺目。
“别…别去。”玄凌喘着气,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一只大手拧在一起,“去把药丸拿来,再去请淑…淑妃,莫要惊动…惊动贵妃。”
李长连滚带爬地跑到柜子边,慌乱地翻出药丸,倒了水服侍玄凌服下。
水冲淡了口中腥甜的味道,玄凌闭目靠在龙椅上,尽力平复着喘息。
好像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许久,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玄凌淡笑着睁开眼,朝宋蕊伸出手,道:“你来了,扶朕去里头吧,朕有话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