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一)
“《栝苍汇纪》有记载:处州,古栝苍地。往称海内十大洞天,栝苍其一也。其在浙江南鄙,接壤闽中,北界台、婺,东引瓯、越,西交三衢,万山中一都会也。因地控阨,都成险阻,诚为四塞之国矣…”
“哥哥,别掉书袋子啦!”棠棠抱怨道。
“拿你没办法。”予沐无奈摇头,“意思是说,处州因属栝苍山脉西支,在古时称栝苍,境内三山聚汇,又乃六江之源,故山清水秀,花繁树高,可列入海内十大洞天福地。”
“哇?!那松阳县肯定也是个好地方呐!”棠棠兴致勃勃地问道,“哥哥,书上有没有说松阳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说到吃的玩的,团团也感兴趣,凑过来等予沐回答。
那本《栝苍汇纪》才看完,还没来得及看《松阳县志》。予沐摸摸鼻子,掩饰道:“书上哪有记载这个,你们得去问母妃,毕竟松阳是母妃长大的地方!”
…
孩子们的谈笑声从船舱里传来,陵容立在船头,笑看着两岸不断倒退的葱绿山丘。
五月初一,玄凌带着她、姐姐还有几个孩子,撇下行宫众人,微服私访至处州府,又顺流南下,坐船去松阳县。行船的河道,正是她十年前进京的那一条,两岸的景色,比之当年,更广阔、更显生机。
去时,只有她和萧姨娘两人,孤月冷寂,前路彷徨。来时,有皇上、有姐姐、有孩子们,温暖的不只是这处景,还有景中的人。
两岸的丘陵一点点被拨开,松阳县在蒸腾的水雾中渐渐显现。
“码头上好热闹啊!”
“当然了,今日可是端阳呢!”
孩子们都迫不及待地从船舱里出来,伸长了脖子往前探,全然丢了宫中的仪态。但见码头上停满了船,不时有你家的船头挨了我家的船尾,召来几句惊呼呵斥声。
一时挤不进去,便只能绕去西城门那儿。
“几位娘子,来杯百病茶吧?这可是咱松阳的好茶,喝了百病都走远!”
哪儿都少不了机灵的商贩,这不,好容易下了床,码头上早就等在那儿的一个老婆婆就凑上来了。
枝枝几个对茶并不太感兴趣,不过陵容却道:“一人来一杯吧!这里面有藿香、野菊、桑叶、菖蒲、鱼腥草,可以清热解暑的。”
“哎呦!这位娘子是咱们松阳人呐?这是…回乡探亲来了?”
陵容含笑点头。
“那感情好,咱松阳人个个都知道这茶的好处!”
进了松阳县,陵容仿佛入水的鱼儿,拉着宋蕊和孩子们,每到一处都能侃侃而谈。
玄凌背着手走在后面,瞧着她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红晕的脸颊,不时闪过留恋、怀念、兴奋的神色,嘴角不觉勾起一丝笑意。
走着走着便到了城中一座装饰得颇为华丽的三层小楼,陵容的脚步停在这里,望向大门上的牌匾,眼中似有千般言语。
“这里是永盛坊,听着像是一家酒楼,实则是一处银楼,也是绣坊。”
“要进去看看吗?”宋蕊问。
陵容却摇摇头,道:“姐姐,我想去小河胡同看看。”
小河胡同便是昔年安府所在之处。
“好,我带孩子们在这里逛着,让四爷陪你去吧?”
“嗯。”
马车便载着陵容和玄凌往小河胡同去。
路上,玄凌问起那座永盛坊可有什么不妥,陵容只是摇头。怕勾起她的伤心事,玄凌便没再问。
小河胡同的安府已换了主人,说来也巧,正是朝廷派来接替安比槐县丞一职的官员,他将里外都翻新了一遍,早不见记忆中的模样。
“直接去胡同最里边。”
最里面那个一进的小院子,才是陵容童年住得最久的地方。
推开老旧的大门,陵容直奔后院东南角。搬开一块石头,又找了根粗树枝刮开软烂的泥土,掀开一块麻布,便现出一个小小的匣子。打开匣子,里头赫然是一只银簪,款式却不是寻常的梅花、牡丹、木兰。
“这是夹竹桃银簪,是永盛坊的大师傅用边角料雕的。没有人喜欢夹竹桃簪子,大师傅就便宜卖。十岁那年的端阳,我攒够了一两二钱银子,才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