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溅湿了云迩的履袜。
云迩顾不上这些,见一小厮迎面走来。她想也不想,冲上去抓住他问:“姐姐呢?”
小厮吓得嘴唇发白,也摇摇头不说。
云迩发了疯似的抓住一个,问一个。得到的,无一例外是沉默无言。
云迩穿过回廊,一路来到厅堂,父亲端坐在八仙椅上,旁边一小厮正低声说着些什么。
看到云迩来了,小厮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和惊慌,在云如峰挥手示意下,缓缓退下。
“阿爹,大家都好奇怪,都不告诉我姐姐去哪里了。”云迩瞥了眼退下的小厮,坐到云如峰旁。
“身体还没好完,就跑出来了,衣服也没穿好,履袜也脏兮兮的。哪里有云家女子的模样?”云如峰抿了口茶。
“我知道错了,阿爹。”云迩道,“您可不可以告诉我,姐姐去哪儿了。”
云如峰的表情逐渐怪异起来,更多的是一种怜爱女儿的表情:“唉,罢了罢了,看在你大病未愈的情况下,不责罚你了。”
“阿爹,姐姐去哪儿了?云远姐姐去哪儿了?”云迩心里开始升起莫名的焦急。今天的大家都好奇怪,都不告诉她姐姐去哪儿了,连阿爹也不告诉她。
片刻,云如峰慢慢开口:“云迩,你病糊涂了,你大姐早在你还未出生的时候,就病死了,你忘了?”
云迩凝睇父亲的表情,想从他的表情里瞧出点端倪:“阿爹不要逗我了。”虽然阿爹从来没有逗过她。
她宁愿阿爹在逗她。
云如峰道:“云迩,快回房休息。我叫阿福去请大夫再给你把把脉。”
“阿爹,姐姐没死啊,姐姐一直陪着我呢,我还不小心从姐姐身上撕下了一块布。”云迩从怀里掏出那块素色锦帛。“你看。”
云如峰接过那块锦帛,仔细打量,面色勃然大变:“阿福,阿福!”
管家阿福立马来到云如峰面前,接过云如峰手里的锦帛,同样仔细打量,面色逐渐微妙起来。
“说吧。”云如峰挥手。
“老爷,当初大小姐的葬礼是老奴一手操持的,陪葬品也是老奴一件件过目的。这条锦帛乃是世间稀品云丝织就而成,仅此一条,早被老奴给大小姐作了陪葬,怎如今……”
云迩高声叫起来:“你胡说,姐姐分明没死,这件锦帛也是我织了好久送给姐姐的生辰礼!”
“云迩!不得对管家无礼!”云如峰拍桌怒吼。
云迩忽然觉得十分委屈,泪水上涌模糊了视线,泪珠顺着脸颊掉进嘴里,有些苦涩。她举起手背一抹,尚未行礼便愤然离去。
身后隐约传来父亲的愠怒指责和管家的温声劝慰。
云迩回房的途中,一股腐烂的气味萦绕鼻尖,挥之不去。她问路过的一位老嬷嬷这是怎么回事,老嬷嬷说:“小姐,您不知道,在您睡了这一个月里,那雨啊,也下了整整一个月。下的哟,成宿成宿地下,跟没个边一样。是这两日刚停的。”
“这水都快涨到山腰,淹死了好多人。这味儿啊,是从山脚下传过来的哩。老爷已派人下山帮忙了,只是估计还需要用上好几旬呢。”
她这才知道,她的热病竟烧了一个多月,在雨停了不久后,云迩的烧也退了。常人高烧一旬就已到大限,但云迩烧了一个月居然还奇迹般地好了。
她想起梦里姐姐说会救她。云迩觉得,一定是姐姐救了她。
云迩很快发现,包括父亲在内,整个云府真真切切地认为云远早在云迩出生之前就去世了。他们都以为云迩发了一场高烧,把脑子烧糊涂了。
云迩清楚地知道,她的脑子从未如此清晰过,她坚信姐姐还活着,或许姐姐还成了仙。她还等着姐姐回来告诉她,她到底有没有见到神明。
她不吵着要姐姐了。她默默钻进书房研读姐姐曾经让她看,她却懒得看的书籍。
在她十二岁,终于能正式进入云家修仙堂“云间堂”时,云迩选择了整个云间堂最为严厉的师尊,逢央。
父亲夸她有骨气,云间堂其他弟子皆称她有勇气,只有云迩知道,她之所以选择逢央,是因为逢央曾是姐姐的师尊。
逢央跟姐姐一样,表情总是淡淡的,不,倒不如说,云间堂能作为师尊的,没一个性情不冷淡的。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冷淡法,终归是冷淡的。
“你以何为道?”逢央在某一次理论课上提问她。
云迩想也不想,道:“我想找到姐姐。”
“姐姐?你是说云远。她的确是个好苗子,只可惜年少早夭。”逢央又问,“你是想复活她?”
“不,是找到她。”
逢央摇摇头,没有再同她理论下去。
不过云迩早已下定决心,她会向世人证明,姐姐从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