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皇后
永熹三十年正月初一,南齐朝国都上京是团员佳节,皇帝李承珩坐在这正殿中央,下方是歌舞升平,国都之内是盛世之象。围坐在这大殿之上的,都是当初随自己征战天下的肱股之臣。
犹记得当年为了整个天下的百姓起兵勤王,从一个郡王世子到如今的九五之尊,他已是天命之年。
“众爱卿自便,朕上了岁数,不胜酒力,撑不得了。”他说完便退了。
这宫里宫外都是喜庆的景象,已是半白头的帝王摒退了内侍,要在这高墙内独自漫步,走着走着,走到了一间清冷却庄严的宫殿前。以往路过这关雎宫,都是过而不入,今日来了兴致,踏着这过了无数次的台阶,走入了关雎宫。
宫人见了这明黄的身影,忙不迭要宣召,李承珩摇了摇头,让他们不要声张,反倒是自己穿过珠帘,看向了躺在床上的柔妃萧云熙。
她睡得浅,李承珩这才放松了脚步,他始终记得这一点,只是他很久没有来了,上次来,还是八年前的清明。
那年清明,因为先帝,他们彻底决裂。
柔妃在李承珩的脚步踏入内殿的地上时便醒了,病入膏肓已有三年,昨夜她梦见了阿娘,当彻底睁开这双已经昏暗的双目,适应了幽暗的烛火后,苍老了很久的面孔让她明白了什么,但……已经彻底淡了。
李承珩想要帮她拨开因为久病而散落在脸上的碎发,被她避开了,他长叹一口气:“云熙当真与朕疏离至此?”
柔妃不语。
李承珩复又语:“你是朕的发妻,朕已知你当年与先帝的事皆是谣言,萧家朕已在三月前翻了案,等过了正月,朕便昭告天下,立你为后。”
似是提到了翻案,柔妃已经无光的眼里多了点被支撑的星落:“陛下还知道臣妾是您的发妻。”
发妻,十五岁那年结发的发妻,一个侍奉公婆、操持后院的世子妃;一个为眼前这位皇帝在叛军来时守城的发妻;一个在他登基后,由妻降为妾的发妻。
李承珩道:“别多想了,你我结发三十多年,朕始终欠你一个后位,一个解释,过了这个年,一切都好了。”
“是啊,三十多年了,”柔妃不知道哪里来了气力,强撑着起了身,“这三十多年,我只记得,徐皇后、淑妃和贵妃的刁难,皇子的周旋,还有我那早逝的姐姐,被下狱冤死的父母和姐夫,以及……”
她背靠在床头,淡淡地吐出这些年的事:“当年你求我为世子妃,我自问上孝顺公婆,下操持后院,无有憾事。登基之初,陛下说是为了大局要贬我为妾,我让了;永熹五年,陛下为了北疆战事要贬我姐夫,我没证据,害得姐夫冤死,姐姐自尽;永熹十五年,先帝驾崩,我与先帝流言此事传出,陛下却不管不顾放任流言肆无忌惮满朝传播,我自证清白却只得个禁足的后果;永熹二十二年,我父母被徐家的御史参谋反,从上奏到抄家不过一日,连个喘息的间歇都没有。”
她一件件细细回顾着,仿佛这些随便拿出一件都是滔天冤屈的案件只是平常的小偷小摸的盗窃。
说完,她看向李承珩不再炯炯有神的眼睛:“陛下,这就是你的怜惜,你对发妻的怜惜。”
李承珩摇头:“云熙,朕也是不得已,徐家,陆家,整个南齐世家大族哪个不是看着朕的笑话,这三十多年朕将他们一个个的铲除,朕又何尝不知岳丈的冤屈?!朕,当初只能……”
“那凭什么陛下的笑话要让我萧家的人命去填?只因萧家不过是个从四品的轻车都尉?比不上那些封疆大吏?”她自问,又嗤笑,“罢了,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也追究不了了。”
当年的年少誓言,已被这高墙下的权力斗争、后宫的尔虞我诈消磨得干干净净,两个少年夫妻,现在满脸是相看两厌。
“臣妾自十五岁来,孩子先后来了四次,第一次是新婚四月,与婆母上山求佛,遇上山贼,我带着婆母抢了贼寇的马匹冲进山林躲藏,孩子却没了。”
“第二次,是陛下征战时期,孩子却是在府邸出世了,稳婆却是被徐氏买通,男孩儿,七斤,被脐带勒死。陛下却只是罚了徐氏禁足。”
“第三次,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还没有感觉到他的到来,就没了。”
“最后一次,便是八年前清明,因着先帝和父母,我跪了两个时辰,没了。”
李承珩却再也是听不下去了,直接起了身:“你是病久了,待朕寻太医为你治病,一月后就是封后大典,朕已经奏邀金陵王妃来为你加福,莫要胡思乱想。”
是珠帘再次被撩开碰撞发生的声音,再次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她这里是修罗地府,别人生怕来,即便是来了,也是匆匆走了。
八年前因为那场她与先帝的谣言,她剪了自己的头发,以示清白,殊不知被御史大夫上奏非国丧剪发是大不孝,然后就在这冷冰冰的关雎宫里度过了剩下的时光。
外面的事如何她还是会听宫女内监们说起,哪一年收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