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年伊始,漫天飞雪的萧瑟冷峻都在红灯笼的映衬下染了几分凡气。
五人环围粗的老槐树前,一女子静静地立着,她眼中有槐树,有飞雪,却又不止,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端着盘子的小丫鬟们路过免不得侧目,又不敢太大声议论。
“听说八年前她娘死的地方,就是这儿。”
“横竖不过是个婢子之女,如今连父姓都没有资格用,给自己的亲姐姐当奴才。”
“那日我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磕头谢罪半日,大小姐伸了一根手指出来免她责罚,她便感恩戴德地鼻涕眼泪都掉出来了。”
“......”
香尘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她似乎透过雪看到了八年前茫茫雪地中跪着的小和尚,看到了他捻着佛珠虔诚地祷告“愿你们在天之灵可以保佑尉国国泰民安”,看到了他扭头之间泪如雨下......
八年前,也是今日。
右相府嫡子落第,次子打死了人发配北疆,老夫人病重,右相又被言官上书参奏徇私枉法......往年往府中送拜帖的踏破门槛挤破头,那一年却萧瑟得令人心慌。
故而,在禀明老夫人之后,主母柳氏招来了道士驱邪。
道士头戴一顶小帽,右手执一缕拂尘,左手执一柄桃木剑,嘴里振振有词,好一阵忙活,拥有指示意义的桃木剑最终在正东方向停下来,道士八字眉拧成一股麻花:“只要除去那西北小院之人腹中的邪祟,便可保阖家安康。”
此话一出,府中众人皆看向烟玲——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她身后还跟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袄。
西北小院是下人住的地方,一个院子有五十余人,道士说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如果不是有天大的怨怼,下人们也不会如此冷眼推出某人。
同是为奴为婢,偏她烟玲爬上主子的床,怀胎十月生了个拖油瓶,最终不仅自己连通房的名分都没有,那孩子更是连父姓都没有资格冠上,孩子长得四五岁了,才随意取了个名字叫香尘。
下人们见她日日被各房针对刁难,回来还得用那点儿被克扣得仅剩一点儿的月例供两个人,心中的不满逐渐消散了几分,都明里暗里地帮衬她。
谁知人家在和众人忏悔之余,梅开二度,再次勾引右相,又成了个身怀有孕的“贵人”,还自称“身怀男胎”“母凭子贵”,一改往日做小伏低的模样,看向谁都趾高气扬,恍若身上那股四不像的凌厉真能便成贵气傍身。
那一日,香尘静静地看着她的母亲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地拉着那个男人的衣摆求饶,看着她用尽了这世间所有的肮脏不堪的词骂自己,只求那个男人放她出府,放她离开,她什么都不要,荣华富贵不要,锦衣玉食不要,她只要一条贱命。
然而,牵动着婢子生死的右相大人陈永昌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只是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衣服,不耐烦地抬脚将她踢翻在地:“贱人,我这般模样如何去见同僚?”
见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轰然断裂,三个婆子抓着地上苦苦求饶的女人,另外四个举着手臂粗的棍子轮番在女人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擀压,被她们死死压在身下的女人尖叫着,哭喊着,极力地想要翻过身子护住肚子,但是徒劳,那些婆子笑得越发癫狂,她身下越来越多的血液,她的叫声越发微弱,最后失去任何的气息。
等到小厮们抬着席子将地上断气的女人收起来准备抬去乱葬岗,婆子们才反应过来想要寻找她素日带着的小崽子的踪迹。可那时,香尘已经在城外破庙了。
被人逮去的。
因为偷了一只鸡腿。
风很安静,雪很安静,月亮很安静,踏雪的声音很安静,整个世界恍若只有和尚的念经声。
趁身后的两个家伙不注意,香尘挣开双臂的禁锢,奔向小和尚,拉着袖子的冲力将小和尚都扯得荡了荡身形。
“小师父救我!”那时,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求他救救自己,如果跟着这两个人,她真的会死的。
素日无人的破庙今日竟然有人?两个大汉脚下步子一顿,对视一眼,捏紧腰间的物什加快步伐跟了进去。
见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阿弥,二人胸腔中急促的鼓动慢慢平息。
现在襄阳城的人伢子越来越不好当了,新皇即位,城内层层巡城卫交叠日夜轮守,像从前那样偷完孩子嘴里随意一塞扔上马车送出城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他二人本想转战洛城,谁料饯行完嘴上的肥油还没擦干净,就见他们方才吃剩丢出去的鸡腿在招蚂蚁之前先招来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小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二人一唱一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收养”了这小乞丐。
二人如意算盘打的叮当脆:出城将他一卖,又能换好些银子。
抖擞抖擞精神,二人腰背挺得绷直:“他偷了我们的一只鸡腿儿!一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