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
陆
慕容一族与皇族宁氏的恩怨,于当今之世已是埋没于历史的秘辛。灵犀当年亦只耳闻过一二。
所谓慕容山庄,名为城庄,实为国中之国。
数百年前慕容氏同宁氏共争江山之主,慕容氏棋差一招功败垂成,便退居邕水,偏安一隅,同皇室泾渭不相犯。皇族向来视其眼中钉肉中刺,时时紧盯。
但近年来神殿势大。在这神女不再入世的年代,其本该为天下百姓精神支柱,适当之时安抚好人心即可,如今却隐有插手时事之嫌。神权与皇权之争愈发暗潮汹涌,倒叫慕容一族得了百年安宁。
崟城宽阔繁华的街道上,一列悬铃挂穗的华贵车马整齐排列道旁,衣冠齐楚的扈从拥刀在侧,见棱见角,而锋芒内敛。
灵犀拾包袱回来时,在医馆处理完伤口的慕容夙正抱着手臂,倚在金丝楠木的车厢壁等她,换了一身皂青色暗纹云锦衣,轻逸袖摆联翩随风。
他偏头看向她手中失而复得的行囊,目光格外意味深长。
看得灵犀格外不自在甚至暴躁得有点想把他眼珠抠出来——要不是他后边还有一群枭视狼顾盯梢着的侍卫。
“看什么看!”她不自觉紧了紧怀里布囊,毅然决然先发制人,挤弄着自己一张花颜月貌的俏脸,努力摆出凶狠模样。
慕容夙哑然失笑,悠然立住脚,蓦地抻臂将她拉近。在她有所挣扎之前,又慢慢举起右手保证:“不碰你的包袱。”
“干嘛?”灵犀仍旧警惕,扬起脑袋盯住他。
“别动。”正莫名其妙之间,又听头顶那嗓音含着笑意,慢条斯理补充道:“头发散了。”
她刚想回怼一句“早散了”,微凉的玉指擦过她面颊,将一缕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握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水色缎带,替她松松地系上了。
系罢,他还后退一步认真扫视两眼,状似在欣赏自己的手艺。
灵犀用力摇晃了下脑袋,发带便咝溜滑落。她眼疾手快捞住,抬头死鱼眼看他:“你这什么技术?”
慕容夙对此翻车现场视若无睹,低低一笑,自顾自转身上车,慢悠悠道:“还不错。”
灵犀正在心底唾弃此人脸皮之厚实,下一刻忽醍醐灌顶,拎起自己手里的发带一细瞧,看见上头精致的绣纹、镶嵌的小巧珠钿与下方光泽粼粼的流苏——十分秀气精美且一看便价值不菲的女式发带。
斟酌问道:“你刚刚特意去买来给我的?”
“嗯。”慕容夙一只脚踏上杌凳,不动声色回眸瞥她,“总与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出入同车,未免有损本公子形象。”
灵犀一个“谢”字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她默默在心底告诫自己,面前这狗男人就是自己以后的衣食父母了,要恭敬、要忍耐!
反反复复数遍心理暗示之后,她面带微笑,悄悄蹬出黑脚,预备往那凳子腿上一踹——
一转眼看见对面怒目圆睁的彪形大汉。
“……”
灵犀“呵呵”干笑两声,默默拿起发带绑好一头秀发,默默在对方冷眼注视里爬上马车,默默再次挺起了胸膛,对刚进车厢的某位“伤员”——慕容公子颐指气使:
“去去,给我让点儿位。”
从今往后,她就是他亲自邀请来的、尊贵无比的门下客了!
柒
慕容山庄三面环水,一面凭山,形成绝佳天然屏障,易守难攻。远远隔水而望,恢宏城庄或临水而筑,或依山而建,其间亭台楼阁贝联珠贯,林立碧水之上、青天之下,飞阁复道纵横交错,一见便知富庶非常。
——何以是隔水相望?
呵呵,因为临门一脚被拦在外面了。
慕容山庄外围城墙高筑,壁垒森严,又有天堑邕水阻隔,若内部不允通行、不落吊桥,他们诚然只能望城兴叹。
灵犀还很同情地跟慕容夙补刀:“好惨。你爷娘是不是嫌你回家迟了,不想放你个不孝子进门?”
慕容夙淡淡睇了个眼神给幸灾乐祸的灵犀——作为几度在途中搞事情、凭一己之力拖慢整队行程的罪魁祸首。
他们在邕水之北、据此最近的阳平庄寻了家客栈落脚。
午时将过,日头正好。
风尘仆仆一路,饭菜方摆上桌,还未及歇一歇脚,慕容夙忽又带着数名随从马不解鞍离了馆。
于是灵犀半点没客气,直接挪上桌风卷残云。
直到大好阳光忽然被挡住大半。
她一抬头,看见一孔武有力的魁梧壮汉。
此人她认得,是慕容夙经常带在身边的那名随从,唤作荀二——就是最开始扯她包袱导致她逃跑失败被慕容夙逮住的那个。
但与最初想象不同,对方寡言少语并非因心狠手辣,而单纯是——性格内向。
啊对,身为慕容山庄少庄主的侍卫、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