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言不由衷

苏婉站在原地，琥珀色的眸子折射出那身白色常服。陆曜燊身姿颀长，背着光立于光电灯泡下，橘色灯光将他的身影照射到墙面上，与苏婉的影子挨得极近。

光电灯泡出发滋滋的电流声，苏婉真切地听见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跳声。

为什么会这样呢？

苏婉一时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但单凭她对陆曜燊的了解，他生性不喜欢利用职权，更不喜欢打破那所谓的原则来处理私人问题，尤其是她家的这些奇葩亲戚所带来的不切实际的现实问题。

犹记得当年，也是这么个临近夏日的时候。苏冬阳贩卖香烟第三次被扣，苏家两老急的四处求人都没找到门路，然而当陆曜燊出现的时候，他们如同找到了救星。那时候，不是苏父请她来的，而是在苏母无休止的絮叨中她在村口等到了半个多月未见的未婚夫。

苏婉回忆起当初的记忆，平日伶牙俐齿能言善道的她第一次开口求他，希望他能破例一次帮助弟弟拿回那些被扣下的香烟的那一刻她吞吞吐吐，好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脸上红晕胀到了脖子根，原以为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他们有婚约的份上，他会帮她一个小忙，可惜，现实残酷的给了她当头一棒，陆曜燊秉着公正严明，克己守法的原则连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即便那个时候他们正处于热恋期。

现在回想起来，苏婉诧异自己居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晰，就连他的细微动作都能清楚复刻。

夜风透过窗户徐徐地吹动，身后窗帘摇曳身姿随风翻飞。

苏婉盯着陆曜燊，陆曜燊盯着苏婉，两人就那么互相对视，谁也没有率先打破彼此间的沉默的意思。

直到招待所外传来熄灯号的声音，陆曜燊平静的眼神微转，停留到斜对面尹志尧手里的饭盒上，才率先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你今晚没吃几口饺子，刚好食堂里有剩的锅贴，就让打回来了。”

说到这儿，陆曜燊收了视线再度转移到苏婉身上：“海边食物稀缺，种的最多的也就是白面。委屈你们凑合吃，别嫌。”

“……”

就这还叫凑合？

乍听陆曜燊的这句“凑合”，站在旁边的尹志尧眼珠子瞪得都快蹦出来了。

“陆哥，您这说笑吧？锅贴啊，我一年还吃不上一回呢。”

在他们队上，吃得最多的就是玉米面，至于白面，那都是城里人才会吃上的上等粮食。

“既然如此，那就多吃两口。”陆曜燊边说边紧盯矮他一个头的女人，生怕漏过她脸上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谢陆参谋了。”

苏婉客气的一句谢，让两人的距离再度拉回到了初始点。

感受到她刻意的疏离，陆曜燊放在身侧的手掌自然而然地握成拳头，两秒后又松开。脸上浮出一丝坦然的笑：“不用客气。”

“陆哥和我们一起吃点儿？”尹志尧年龄和心智都偏小，察觉两人僵硬的对立局面打破的瞬间立即递上手里的饭盒，放到两人之间晃了晃。

“不了。”陆曜燊冲他使了个眼色，“你和你姐慢慢吃。时间不早了，我该回了。”

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苏婉，尹志尧无奈的瘪嘴：“那就……陆哥您慢走哦。”

尹志尧平常跟苏冬阳混久了，脾气总会有那么一点暴躁，但很意外的在苏婉和陆曜燊跟前，他总表现得像个讨好的小孩儿。

“哦，差点忘了。”

陆曜燊走了两步停下，转头，敲了敲腕表表盖：“明早7点，我让人送你们去市执法队。”

“……”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人一做做到底，送佛也要上西了。

苏婉捂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口，她直觉眼前的男人仿若换了个芯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

“还是陆哥想得周到。我和我姐都谢谢您嘞。”不等苏婉开口，尹志尧抢先一步代她答谢。

陆曜燊离开后，苏婉默默地合上了门，连同尹志尧和他手里的饭盒一并被她关在了门外。

“嗳，姐？”

女人的心思真的搞不懂，一会儿一个样，简直比他们雨都的天变得还要快。

“我困了，想睡了。”隔着门板，苏婉闷声道，“明早还要去接冬阳，吃了宵夜你也早点儿睡吧。”

“好。”

苏苏姐的话在理，尹志尧捧着饭盒，凝视紧闭的木门片刻后提脚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安静且漫长。

靠在床头，望着窗帘缝隙射进来的月光，苏婉无声地提了提盖在胸口之下的被子边角。

新婚夜她也像现在这样坐了一晚，只不过静谧的房间内除了她，还有忙着打水照顾她一宿的那个怨种男人。

“苏婉，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你别再遇到我这怨种丈夫。”

脑子里闪过那日车祸的画面，耳边，不禁再次响起了那句让她梦魇了无数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