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杖
岩城关下,狂风卷着黄砂肆无忌惮冲击着城墙。
一路护送李嵐芷从盛京到岩城的皇家卫队,放下李嵐芷和宋怀安后,没有停留就地折返。
李嵐芷一身粗布鼠灰袍,素面无铅华,秀发用一根玉髓嵌珠的簪子簪住,左手手腕带一串玉髓手串,周身再无缀饰,端正立于城墙下。
宋怀安打扮成普通公子模样,背着两人简单的行囊,站在她身边。
良久,城门开启,出来一队军人来到两人身边,其中一人掏出麻绳,把李嵐芷的双手缚于身前。
宋怀安怒喝,“大胆奴才,你知道这是谁,你怎敢绑!”
他欲挡在李嵐芷身前,却先被两个士兵挟住,无法行动。
“将军命属下捉拿罪妇,不知有什么贵人。”他扯了一下捆着李嵐芷的麻绳,面露凶相对宋怀安说,“宋公子不要妄动,若耽误了我们的差事,也要一根绳子绑着走。”
宋怀安还欲再辩,李嵐芷出声道:“怀安,不要说了。”
就这样,两人一个被绑,一个被押,从城门走到城内府衙。
李嵐芷顺从地被士兵拽着走,从盛京一路到边关早已受惯了劳累和饥寒的苦,这点程度真算不上什么。
星星点点的凉意落在她脸上,她抬头望向天空,竟然下雪了,直到此刻她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极北地区,身上的单衣似是无甚用处,身体又寒凉了几分。
到了府衙,李嵐芷被安置在堂外,栅栏外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闲人。看到身材窈窕,面容靓丽的李嵐芷被束缚双手牵上堂,人群爆发出一阵唏嘘声。
李嵐芷站定后看向堂内,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穿一身素朴的青色直裰立在案旁,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那人看到李嵐芷进来,喝道:“罪妇李嵐芷跪于堂下待审。”
李嵐芷站着没有动。
“跪下!”
她还是不动不说话。
旁边的衙役不耐烦了,一脚踹在她的膝弯,“咚”地一声,她跪倒在地。膝盖磕在青石地板上,钻心地疼,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不要伤害她!”宋怀安的抗争显得苍白无力。
跪了徐久,才听到堂内一阵窸窣声。
“参见将军。”众人齐声喊。
李嵐芷心中一痛,缓缓抬起头,看到了近三年未见的秦峻。
秦峻也看到了她。
她记得最后一次看到他时,她站在城楼上,而他蜷缩在囚车里。
他带着重枷镣铐,刚受过重刑满身血污,面色因失血过多而诡异的苍白。
彼时,他曾艰难地回头往城楼上看了一眼,看到了华冠锦服的长公主李嵐芷殿下遥望相送,他轻笑一声,然后脑袋一偏,整个人就堕入无尽的黑暗中去。
而此时,他站在堂上的阴影里。
隐约中,李嵐芷能看到他面目一如三年前清朗,只是人瘦了一大圈。
他也看着她,面容无波无澜,只是无言相对了半晌,才开口说:“延误行程,杖责四十。”
令签应声落地。
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嗡嗡”声,有惊呼声,有哀叹声,有下流的呼哨声。
“延误行程不是主子的错!行程延误是皇家卫队故意磋磨,为的是折磨主子,为什么要杖责主子!”
宋怀安挣扎着要冲进堂分辨,然而两个衙役锢着他,他动不得半寸。
李嵐芷瞬间面无血色,奔波千里来到这酷寒边关,坐都没坐一会就要挨四十杖,这是想要她命吗?
只来得及仓皇地看了掷出令签的秦峻一眼,李嵐芷就被两个衙役扯了外服,她只剩了件单薄的中衣蔽体。
然后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挟持着她,把她摁倒在刑凳上,紧接着又有人用麻绳缚住她的四肢和膝弯。
她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苍白的脸颊贴在被血肉脏汗浸透了的刑凳上,腥臭的味道冲进她鼻腔里让她作呕,她这个姿势,正好能看到被两个衙役挟住的怀安,正满脸泪水的看着自己。
宋怀安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在面前,面容大恸,竟生出了一股蛮力,挣脱开束缚着他的衙役,脱下自己的外袍覆在嵐芷瑟缩的后背上。然后扑进内堂,跪倒在秦峻脚边,他的膝盖磕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咚”地一声。
宋怀安磕头哀求,“将军,请全公主衣冠!公主深闺女流,受不得这种折辱……”
秦峻冷嗤一声,“大盛律法没有这个道理。”
宋怀安再次俯身拜下去,不自禁地用双手抱住秦峻的脚,“将军,公主金尊玉贵之躯,一路风沙摧磨至此,不曾得一日暖衣温食,现下又是寒冬腊月里,四十杖下去就没命了啊!”
秦峻面无表情地踹开他抱着自己腿的手,后退两步,声音也与飘落下的雪花融为一体,“生死都是她的造化。”
宋怀安追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