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木匠
她脑中不由又想起,阿鸢深沉似海的一双眸,玉色的面颊。
“她”一步步将她逼近墙角,俯身凑在她耳畔低喃,这一幕幕画面,似烟火在她脑中轰然炸裂。
阿鸢说心悦她!阿鸢不是开玩笑的!
她再度回忆起所有的细节,心跳陡然乱了分寸,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和喜,自胸口处蔓延,仿佛溺水之人,在江面上浮浮沉沉,随之而来的,是失重的感觉。
陈德拍着女儿的胳膊,见女儿一言不发,以为她还在伤心,继续道:“枝丫头,爹这样做不是不近人情,爹也是怕你出点什么事……”
陈枝心内的羞愧更加沉重,爹说得没错,她再跟阿鸢相处下去,非得出事情不可。
不由闷闷道:“爹想怎么做?”
陈德讶异,他没料到女儿会这般问,像是认同了他的话。
他在心底猜想,必定是这次出行,阿鸢对女儿做了什么唐突的事,才会让她的态度改变。
不过,他也不想多问,好歹要给女儿保留一分面子,便道:“依爹的意思,你还是早些成亲比较好。爹前几日去燕子街的谭木匠家里看过了,谭木匠的儿子谭林继承了他爹的手艺,看着也是个实诚的孩子,爹想着,你这几天可以去见见那小伙子。”
陈枝渐渐止了泪,眼眶依旧红红的,却吸了口气道:“爹,女儿都听你的。”
陈德心里紧绷的弦,这才松了下来。
程家小院,屋内的气氛十分紧张,似严冬飘雪,冻得人心口直发寒。
程氏面容严肃地坐在玫瑰椅上,瞪着跪在大堂中央的阿鸢身上,目光既怜又痛,还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哀伤。
“阿鸢,娘说过多少次了,在未过十六岁生辰前,不许着男子的衣裳!你为何不听?”
阿鸢直挺挺跪着,紧抿着唇,“她”算好了时辰,娘亲这时候该在玉心绣坊,却不知怎么,她竟比往常回得早。
“娘,孩儿知错了。”
“你可有在阿枝面前泄露身份?”程氏最担心的便是这点,满脸焦虑,不安地看着阿鸢,“你的身份要是泄露了,今后要是出点事,你让娘怎么活?”
“她”敛下眉,低声道:“孩儿没有泄露身份,此行是‘女扮男装’。”
程氏这才稍微平复心情,可心底的焦灼却始终没法消去,紧盯着儿子,“阿鸢,娘亲还是要劝你,别再执念了,你跟阿枝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顿了顿,脑中回想起一幕幕往事,斟酌了半晌,才道:“你祖父不肯认你,除了娘亲的身份低微,也跟你身弱有关,但他曾说,若你挨得过十六岁,届时会派人来接你的。”
程氏笃定地看着儿子,“阿鸢,你如今的身子已渐渐好起来,你一定可以平安度过十六岁的生辰,今后,你也一定会回到侯府的。”
她之所以这么肯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许定边的夫人谢氏,至今未育。
旁的姬妾所生的又皆是女孩,归根到底,侯府的子嗣只有阿鸢一个。
但这话,她没敢说出来。
阿鸢只听了她这番话,便有些不耐,眉头微拧,道:“娘亲,我不管侯府来不来人,总之,我不回去,我也不会放弃阿姊。”
反正,等到十六岁生辰一过,“她”便立刻去陈家提亲,到那时,还有谁敢拦“她”?
程氏一听,心中气闷更甚,她原本以为,日子久了阿鸢的想法会有所改变,哪想到还是这般执拗?
她也不再多言,心中却已暗暗谋定一个念头。
*
虽是卯时,但日光如炽,金光自云层穿破,洒照在燕子街上,将整个街道点亮。
谭家木匠铺已经开了,四四方方一间小房,房内房外都摆着新做的木凳,和满地的木刨屑。
这块行人较少,但铺子的生意却很红火,都是街坊邻居在照顾,譬如做个小板凳、做个梨木桌,单子再大些,便是给府宅做上好的檀木橱柜。
谭木匠将一身好手艺,都传给了儿子谭林,谭林又是个踏实肯学的,人人提起他,都会竖起个大拇指夸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谭林到这时,往往会谦虚地说:“马马虎虎啦……”
话说这谭木匠跟他媳妇儿生得并不端正,眼小嘴阔,又是个五短身材,可这谭林却生得很是出众。
眉清目秀,言谈有礼,众人都说他倒不像木匠家里出生的,反像个文雅书生。
陈枝提着一串炙肉走去,远远便见木匠铺前,一个青年坐在矮凳上,似乎很认真地在刨木头。
她猜想,那应该就是爹口中所说的谭林了。
今日,她来谭家木匠铺的目的,除了应爹的要求,来给谭家送炙肉,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想着亲眼看看谭林,是不是如爹说的那般靠谱。
如果真的合眼缘,那便成亲……想到这里,陈枝的脑中蓦然浮现的却是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