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浣沙溪自语识真身,伤离别臂钏归旧主
怀义正如丧考妣悲伤着呢,突然从鸡鸣山东面升起了三道紫色的焰火,如惊弓之鸟的他忙问那是什么意思,因为算是邻居,这鸡鸣寺和尚对城北大营有所了解,有和尚解释说,那是城北大营的指挥使召集士兵。
怀义心头一亮:陆指挥使身边肯定是跟着军医的,哪怕是欠他一个大人情呢,也要先救这个妇人!念头一定,怀义命几个小内侍轮流背着李七夫人朝着焰火处走去,跌跌撞撞走了约两里地,终于见着了陆指挥使,这陆指挥使看见怀义的那一刻,差点没忍住狂笑:
只见怀义头上紫金冠已经歪了,本来是一对的长雉尾巴也只剩下一根,在紫金冠上摇摇晃晃,好不滑稽!怀义心系李七夫人的毒蛇咬伤,也没注意陆指挥使憋住笑,面目扭曲的模样,军医熟练的撕开李七夫人的袖子,挖肉放毒。
李七夫人疼的死去活来,冷汗直冒,一旁的崔氏见了,孕妇本来就容易情绪激动,此刻又捂着肚子痛哭,直说对不起李七夫人,倒是丫鬟巧思先镇定下来了,用水化开解毒的药丸,喂着李七夫人喝进去,药水苦的肠子都要打结了,为了活命,李七夫人喝的一点都不剩。怀义见了,心下稍安,偏偏在此时,军医说了一句:“夫人的毒应该没有大碍了,只是胳膊挖了一块肉去,肯定会留下疤痕的。”
李七夫人极其爱惜容颜,听到这话,心想如今我还没有色衰呢,丈夫就要纳妾寻新欢,我这都毁容留疤了,以后卧房的门槛恐怕冷清的要生苔藓了吧,顿时心如死灰,彻底昏迷过去。
“夫人?七夫人?”崔氏抱着李七夫人哭号,怀义在一旁干着急,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太监不好冲上去,担心坏了李七夫人的名节——名节这东西对太监而言,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对于一心想把侯门妇变成自己情妇的太监而言,更是可以弃之如敝履,可是如今李七夫人生死未卜,若是生,那还好说,来日方长。若是死,被爆出和一个太监不清不楚,形容暧昧,那就是无辜“担了一个虚名”,死后不能进夫家坟地,也被娘家所不容,当孤魂野鬼,也太凄惨了。
所以怀义不敢再有所动作,瞧着“崔打婿”的女儿崔氏虽看起来软弱无能,但应该是知恩图报的,有她陪在李七夫人身边,无论生死,都算是个依仗——就是总是哭哭啼啼的太烦人啦!李七夫人还没死呢!
已经有军士在这里支起帐篷,建立营地,陆指挥使将投奔在此的李七夫人、崔氏等妇孺请到帐篷里去休息,怀义这才注意到头上摇摇晃晃不对劲,干脆将紫金冠上最后一支雉尾也拔下来,站在山崖上看着半山腰放生台周围点点星星的余火,和陆指挥使相视苦笑。
怀义叹道:“今夜盂兰盆会,咬死踩踏死烧死何止千人?此事明日定会震惊朝野,轰动大明,盂兰盆会是我们鸡鸣寺召集的,我这个巡视皇家香火院的太监肯定脱不了干系,而你这个城北大营的指挥使两天前就带着人来鸡鸣寺戒严,出了这事,你也会被牵连,哼,负责城北安防的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就更不用说了,砍头都是轻的!”
陆指挥使看着山下的惨状,也是心焦,说道:“何止我们这些小卒?连带着应天府尹张大人、世镇金陵的魏国公、南直隶兵部尚书、金陵守备大太监怀忠公公都等着被弹劾吧!死了这么多人,还是在金陵城内、太【祖皇帝和马皇后的合葬的孝陵脚下,谁能轻易过关?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能过去的,就大难不死,过不去的,就淹死在海浪里。”
怀义听了,心里很是害怕,他是明升暗贬到金陵城的,在京城皇宫已经失势了,若再被人落井下石,恐怕盂兰盆会惨案,第一个上断头台的就是自己了!
心虽如此想着,怀义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陆指挥使何必如此悲观,就凭你和魏国公的关系,顶多是降级留用,罚些俸禄而已。”
陆指挥使笑笑,不再说话,心想若真大祸临头,魏国公是屹立两百年不倒的老牌勋贵,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这么多年的风雨都过来了。自己虽然也是世袭武官,但和魏国公这样的人家比起来,无异是大象和蚂蚁,这场风暴对大象只是小伤,但对蚂蚁,就是灭顶之灾了。上面追究下来,还要主动献身当挡箭牌呢,哪怕自身上了断头台,他的妻小还能得到国公爷的庇护。
怀义此时其实也陆指挥使想的差不多:金陵守备太监是怀忠,人家怀忠深得皇上和太后信任,否则他也做不了南京守备太监,他在宫里头势力强大,正经有好几个得力的干儿子给他说好话呢。而自己,唉,虽说都是从一个讲习班出来的,人家怀忠混的比自己强多了,此时闹大,自己说不定也要被怀忠顶出去当替死鬼呢。而自己除了顺从,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要是誓死反抗,反咬怀忠,我只会死的更惨!
陆指挥使和怀义相视一眼,彼此都猜出来对方所想,都不点破,就在这时,城北大营的探子来找陆指挥使密报,说出的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给陆指挥使又添上一道难题:他们拿着沈今竹的画像去大厨房找人,而大厨房早已人去楼空,别说是沈今竹,就连其他十二个小沙弥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