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迷津渡惊梦约不约,中山府不容去不去 (二)
南京的太医原则上服务于皇族、勋贵和高官,有时也因人情等原因给职责之外的人看病。
“哦?吴太医来了?你手上快点,我要去听听他怎么说母亲的病情。”沈佩兰道。
福嬷嬷笑道:“不急的,吴太医在隔间喝着茶等老太太‘醒’呢”
说话间,堆在头顶的圆髻已绾好,琉璃簪斜插其中,又重施了脂粉,沈佩兰拿着西洋把镜细瞧,搽去樱桃红口脂,选了桃粉色的涂上才满意放下把镜,想了想,吩咐道:“嬷嬷,我留在这里陪母亲,你先回瞻园带人把淑妃娘娘少时住的院子收拾出来,院中一应摆设铺陈,都从我自己的私库里挑好的,缺的也从私账上支银子另买,不用公中的。待母亲病愈,天气稍凉快了,我便带着四丫头回家亲自教导。”
“是。”福嬷嬷有些迟疑道:“此事会不会太急了?老太太还没点头呢,估摸不太舍得四小姐。太夫人、国公夫人也没知会一声,到时——”
沈佩兰目光一定,“前日山庄惊魂,向来身体康健的母亲都得了小中风,若再让母亲为四丫头操心病倒,就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了。你只管做好准备等四丫头搬过去,其他事情我会一一说通办好”
且说沈佩兰和福嬷嬷议定了沈今竹的新居,再回沈老太太那里伺疾,因担心炎热又毁了妆容,这次是乘着凉轿去的,远远看见花园凉亭处有两个人对坐聊天,依稀是三弟和丈夫和模样,沈佩兰的视线在那里停留片刻,到底没有和丈夫相见。
到了沈老太太处,靠墙摆放的几缸冰使得屋子里清凉宜人,冰面上开着几盏新荷,荷香幽幽,与药香相得益彰,听得沈老太太说道:“久仰大名,吴太医您说的话我一定遵循,少吃咸腻之物、少悲喜,修身养性。吴太医,您可否顺便帮忙看看我这个孙女?她前日误喝了一壶甜酒,醉了一昼夜,方才刚醒。”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个熊孩子!沈佩兰峨眉一蹙:眼不见为净,无论如何都要把四丫头带走,让母亲过个清净的晚年。
吴太医出生太医世家,四十如许,身形清瘦,有一副长到胸膛的漂亮胡子,常年涂油保养的黝黑温润,修剪的层次分明,用玉质的胡夹夹住,他翻看了沈今竹的眼皮、舌头,左右手换着把脉,说道:“老太太不用担心,小姑娘身体很好。”
沈老太太这才放心,忙谢过,吴太医告辞,说十日后再登门给沈老太太把脉,按照病情调整药方,沈三爷在姐夫的提点下,特地送了吴太医一方古砚以表感谢。
且说沈老太太和沈今竹这一老一小都有惊无险,次日清早祖孙两个还在拂柳山庄溜达了一圈,沈老太太坐着竹轿,沈今竹在前面撒欢引路,献宝似的给祖母看林中的松树窝、溪边刚下的天鹅蛋、秋千架上衣裙翻飞,她笑着说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只鸟,荡起的秋千就是她的翅膀,丝毫没注意沈老太太眼中的纠结和不舍,沈佩兰在老太太耳边低语道:“再自由的鸟儿,也要沿着秋千的轨迹飞行,否则就会重重的摔在地上,您还犹豫什么呢?”
傍晚用罢饭,沈佩兰借口消食,要沈今竹陪她去园子逛逛,不一会,从千年古柳下传来熊孩子响彻天际的尖叫:“不去!不去!我不去!”
瞬间惊起一滩鸥鹭。好不容易从京城逃回南京,却即将被二姑姑强行带到瞻园常住教养,沈今竹用“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来评价此事,显赫的婆家被比作狼窝,沈佩兰气笑了:“不用说南京城,就是放眼整个江南,有谁家能比魏国公府富贵?徐家世镇南京,守护整个南直隶,比那些空有爵位的人家不知强多少,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虽说都在南京,沈今竹对瞻园并不熟悉,只是跟随沈老太太去吃过几次酒席,每次去的时候,沈老太太总先教规矩,千叮万嘱“不要胡闹”,并且命几个丫鬟婆子严加看管,恨不得用一根绳栓在身上,沈今竹拘谨的难受,觉得自己像提线木偶,虽然每次只是去一天,却像是过了一年,她跳脚道:“若论富贵,谁能比得过天家?我连皇宫都不喜欢住,还稀罕魏国公府!”
沈佩兰柳眉倒竖,“胡说八道!这种话以后休要被我听见,我手里的戒尺可不像母亲那样是个摆设!”
沈今竹软硬不吃,“姑姑是要硬绑我去瞻园吗?京城远在千里我都能回来,瞻园离乌衣巷就隔着几个街坊,您能关住我几日?不用劳您费心,我以后定乖乖的,再也不淘气啦。”
沈佩兰嗤之以鼻,“信你?街头算命先生也比你说的牢靠。”
见二姑姑如此强势,沈今竹开启了撒娇攻势,她抱着沈佩兰的腰,仰着头双眸闪闪如星,挺翘的鼻头有些微汗,咧嘴笑着,正是换牙的年纪,下牙床空着两个地方,幼兽般可爱无害,娇滴滴的说道:“我最喜欢姑姑了,等祖母病好了,我经常去瞻园瞧您好不好?我要是在瞻园常住,以后谁陪祖母吃饭、散步、打拳、钓鱼?姑姑最孝顺了,定不会让祖母寂寞的,对不对?”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招比胡搅蛮缠更管用些,而且就像万金油一样,即使不管用,也能使得沈今竹离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