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呐

很快，沈姝渐渐睁眼，看着面前逐渐浮现的虚影——他穿着破烂，脸上身上都是泥垢，两根指头缺失。

正是何友善。

何友善本是凶狠，他既是怨气加身，自然不会和蔼，但看到身边的是个女娃，不知怎的语气软了下来：“你唤我，是什么事？”

开口便察觉了不对劲，他对这女娃娃有着莫名的钦佩，脑中闪过一丝波澜，下意识的他喊出那个名称：“轮回之主？”

沈姝温柔地笑：“你想报仇吗？我可以帮你。”

何友善似乎将过往的痛楚堆积，压得他心头颤动，见到能为自己申冤的人，便倾泻般吐露：

“我的女儿，很喜欢这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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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友善有一个女儿，她生长在这条河旁，她很喜欢这条河。

这条河孕育着好几代人，生生不息。

某一天，周围建了大型工厂。没有人在意；甚至有人夸赞，这种小地方都有大型工厂，怕不是要出名咯。

何友善不这么觉得，作为这一代守河人他早已年迈，却依旧战战兢兢地坚守岗职。这不仅是能让村民生活的河，更是他的河。

他爱这条河，胜过爱他自己。他不求其他，只求永远守着这条河。

可现实总与想象背道而驰。工厂开始向河里投放污水。很多吃了水的人，都病倒了。

有人控诉过，换来的是更加惨烈的报复。那些工人们不但不听，反倒来到村子里反控诉村民们占着河，却没有作为。

没两年，村子里的人被骚扰的几乎搬空了。只有何友善没走，他不想就这么走掉。他与河同生。

直到某一天涨潮前夕，他要搬去上面躲着，临走时见到桥上站着一个人欲往下跳，本能让他迅速反应过来，赶忙冲过去拦了下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跳河的青年是何友善从小看到大的男孩儿。

青年人并没有因为何友善的阻拦而失去半分轻生想法，他说——

他自幼生活在这儿，如今河死了，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反抗。

何友善不允许，一时嗓门大了：“你这不是反抗，你这是糟蹋自己的命。反抗有很多种为什么非要去死？！”

青年垂头不语，他反抗过，举报过，但是结果并不如意，甚至让工厂的恶行愈演愈烈。

趁着何友善训斥，他找到空子，从桥上跳了下去。何友善一时没有反应，便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死在自己眼前。他听到他说：

“生于河，死于河。”

河里头的尸体很快被发现，媒体争纷报道，却依旧没有人发现工厂的问题，和工厂说法。可能有人发现了，却无济于事。

这样的事有意义吗？

何友善已经年迈了，思想依旧腐朽，腿脚依然老化。他不想有过多折腾，他的儿女早已搬离这里，在大城市里买了房，有了家庭，他们总劝他离开这里和他们同住。

但何友善不愿意，找遍了理由就是不肯离去。他始终有一不朽的信念——便是这条河。

河流在青年人死后不久就渐渐地枯了。工厂也搬离了这里；各方媒体大肆报道，说是死去之人的怨气影响了河流的流动。

可是爱河至深的人呐，又怎舍得所爱断流。

何友善临死之际，有人来到何友善的床边，问他想不想让这条河重新流动。

何友善的双眼被污秽覆盖，脸上的皮肉堆积，想一座又一座山。眼泪顺着脸上的褶皱留下，翻越一座又一座山，他也可以重新看见他的河吧。

他说好。

可是他死后，河流没有重新流动。甚至死后的魂魄也被利用，被砍下了手指。

他想反抗，但是却打不过那人。只能做一个溺死的可怜鬼，在已经干涸的河旁，日复一日，等着替死鬼的到来。

说着，何友善身旁生出无数缠绕着他身体的触手，那是他怨念的实体化。

作为守河人，他守了一辈子的河，却没守得了一辈子儿女。他的儿女每日催促他离开，又何尝不是心疼，但他偏执地痛斥他的儿女抛弃这条河。

死后也能和这条河待在一起，也算是最后的美好信念了。可是他恨啊，他恨他一生迟钝、懦弱。恨他无力改变，只能在死后不停地自责。

此一生都难解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