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声祝贺
室中驱逐出来后,祝琤走到阳台上燃起一根烟,吸了两口,低头才注意到自己订的那束已没机会送出的玫瑰。即使阳台没开灯,可是依然能瞧得出来它们鲜艳妖媚,火红暗绯,同他心脏的颜色相仿,其上的水珠宛若心上泪。如今它们安然旖旎地开在那儿,仿佛嘲笑他的束手无策。
没再管那捧花,祝琤叹息一声,去厨房把食材通通收好。
耳畔是清泠泠的水声,听得祝琤心烦气躁,他逃一般地回到主卧,也进浴室洗澡。
温烫的水从头顶淋下,祝琤感受不到被濯洗荡涤的舒畅,只有焦躁和挫败。他全部的身心都被贺加贝占据,贺加贝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问了一个曾无数次问过自己的问题:这一辈子,一定非贺加贝不可吗?
也不是非她不可,被提问的那个自己回答。
只不过不是她的话,我会自己走完这一生。
非要他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那这个人只会是贺加贝。每次问题的答案都是如此。祝琤不甘心地想,明明就是她先拉他入局,凭什么徒留他一人困在局中,如果他们的爱情是无解题,那他也要拉她一起,两个人纠缠拉扯,至死方休。
无尽的夜,无尽的黑暗,无尽的负面情绪,祝琤这两年终于控制住的失眠又犯了,但是他没有吃药,而是选择直面这无尽的一切,因为这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和贺加贝纠缠的快感,所谓“痛并快乐着”翻腾起一阵阵颤栗,她与他同在。
与此同时,贺加贝已在挣扎的痛苦中进入了梦乡。她梦见了高三和祝琤重逢的那一天——
2014年的秋老虎到得迟,国庆将至,凉意也不见来。临瑜靠海,沾惹水汽,更是溽热异常。
午饭完的自修时间,旁人还在努力,贺加贝通常已经睡熟。她坐最后一排,正午的阳光自后门倾洒而下,蒸得她面色红扑,额间沁出的薄汗沾湿胎毛刘海,汇成几缕,黏在额角鬓间。她只觉得睡得极不安稳,有人追,她在逃,有张网,她在躲,光怪陆离,浮浮沉沉。
在临榆一中这种重高的实验班,这种时刻,大家都分秒必争,除了贺加贝这种吊车尾,根本无需班主任的看管,其余所有同学都奋笔疾书,班里安静得只余笔尖划过纸页的走墨声。
但是,那天中午却躁动不安,吵嚷得有些过分了。
本来就是荷尔蒙无处安放的少男少女,被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压抑着,一个八卦就可以引爆全班、全年级,更何况是神祇跌落这样的大八卦——祝琤回来复读了。
“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人都进校长办公室了,我刚看见老洪脸上堆满了笑出去的。”
“真的是去年那位神啊。”
“我靠,来了来了!”
睡不踏实,贺加贝就睁眼了,还惺忪着,一抬眼就看见有人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手里拖着一个和他性子相符的黑色行李箱。
梦里的自己前所未有地怔住,一个祝琤把她的心都挖空了,她当即失去思考能力,宕机愣在原处。
怪不得她当时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读张贴在公告栏的喜报都没有发现祝琤的名字,她以为是他不想那么高调,不想让别人太关注他,所以才要求把他的名字剔除掉的,没曾想居然是没考好吗?
谁都有可能没考好,祝琤没可能,贺加贝看他带有学霸男神的滤镜。虽然一面惋惜他发挥失常,可另一面贺加贝还是抑制不住地雀跃,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早归属于祝琤的心正砰砰直跳。
她比祝琤小一届,一直只能追随他的脚步,其实并没什么正面的接触,如今他来到他们班复读,他们成为了同班同学,贺加贝从未想过的好事变成馅饼从天而降。彼时,她不知道的是,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饴糖的背后是□□,欢天喜地的下场是撕心裂肺。
祝琤径直走到与贺加贝一条过道相隔的单人座位,直接坐下。就在她想要开口问:“你还记得我吗?”的时候,贺加贝从梦中惊醒,大抵是因为她的大脑自动避险,现实中祝琤当时的回答是“不记得”。
躺在并不熟悉的床上缓冲了几分钟,贺加贝看了一眼手机,比她平时定的闹钟早了二十分钟,再睡也于事无补,索性起床。她从衣柜里挑选了一件鸭蛋青的丝绸衬衫,下身搭配一件深色牛仔包臀裙,侧边开衩到大腿。
眼睛有些肿,贺加贝紧急冰敷挽救,化了一个提气色的妆,又花了十分钟不到给短发烫好了卷。
一切收拾好,贺加贝准备出门,路过餐厅,看见祝琤正在吃早饭。旁边还有一份,煎好的蛋、烤好的吐司,还有一杯灰紫色的豆浆。
贺加贝在原地站了一下,定睛看了一眼那份早饭,就立刻提步往前走。祝琤叫住她:“把早饭吃了。”
昨晚冷战成那样,她怎么可能会吃他做的早饭?
“我不吃。”
“哦,那我倒了。”祝琤全然无所谓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