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整个曹州都知道，知州家的二姑娘，患了疯病。

二姑娘从娘胎里带出了弱病，打小便吹不了风、受不得寒，更别说在寒冬腊月里跌下水了。

经此一遭，她病了足足一月有余，周家连棺材都准备好了。

只是没想到，她突然好了起来，就是……脾气大了些，心性也不同往常般恭顺了。

于是，整个曹州都在传，周家的二姑娘得了失心疯。

*

今日是周家祖母的六十寿宴，候在内厅等待入席的曹州贵妇们，似乎已经将稍后的祝寿贺词抛在脑后：

“你们听说了吗？周二姑娘同谢家公子的婚事吹了。”

“听说元宵节那天，这位二姑娘将谢公子打得是直不起腰啊，当真失心疯地厉害。”

“我倒觉得二姑娘打得漂亮！那位谢公子啊，沾花惹草不务正业，整天跑花楼喝花酒，哪家姑娘嫁给他，就是跳火坑！”

“都说周夫人待二姑娘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我看传言非真。这些年，从二姑娘重病不起到如今的糟心姻缘，哪一件不是周夫人默许的。”

厅外传近缓慢的脚步，几位贵妇人互相示意噤声，随后整理衣冠摆正身躯缓缓站起。

周夫人端着身姿，斜跨进入后厅，脸上难藏的笑意已经传到厅中众位夫人的脸上。众位夫人皆微笑见礼。

周夫人微微下蹲回礼众人，随后示意身后的两个丫鬟为众位夫人添茶。

曹州通判沈之珩的夫人向前一步，紧紧握住周夫人的手，轻声道：“好姐姐，你辛苦了。”

周夫人慢慢推开沈夫人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脸上仍旧挂着笑意，“妹妹，没什么辛不辛苦的。夫君升迁、女儿觅得良缘，我情愿为他们忙来忙去的。”

沈夫人双手握空，脸上稍显尴尬，憋住心中的不快笑声继续问道：“听闻二姑娘前几日感染了风寒，不知道今日还能不能出席周老夫人的寿宴？”

众位夫人竖耳倾听，脸上隐约带有一份好奇和激动。

周夫人眼角抽动，强忍心中的不适缓声回道：“她，肯定要来的。”

沈夫人的嘴角勾起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快声说道：“那太好了，许久不见二姑娘了，一会儿定要同她叙叙旧。”

周夫人抬眼看向身前的沈夫人，眼中屏住的不悦似要喷涌而出，无奈于今天是个欢喜日子，便强挤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前院还需要我帮忙，劳请各位妹妹先喝茶等待一下，待到入席时分，我会亲自来请各位妹妹。”

众人点头示意，随后周夫人带领两个丫鬟快步走出后厅。

*

周景夏入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周夫人的脸色自从她到来后就没再好看过，现在更是逮住机会一阵责备，“像什么样子，让诸位长辈等你吗？”

周景夏瞥了眼周夫人，随后恭敬地向在座的诸位女眷行礼赔罪。最后对着主位上的周家祖母弯腰行礼，“景夏来晚了，望祖母、母亲见谅，望各位夫人见谅。”

沈夫人率先站起，绕到周景夏身旁将其扶起，拍着她的手说道：“小手好凉啊，怕是身子还不舒服吧？难为你了。”说罢，竟然抬手作势抹眼泪。

周景夏抽回手，警惕地盯着眼前的这张陌生面孔，试探道：“身子已经大好了，多谢夫人挂念。”

周夫人的脸色如同刷了铁漆，嘴角垂到底十分难看，强忍心中的怒火对身旁的周景初使了一个眼色。

周景初瞬间明白，垂眸点头后站起行礼，“我代妹妹向各位夫人赔罪。”说罢，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让身后的侍酒丫鬟将酒满上，举杯说道：“既然人已到齐，景初在此邀各位夫人开席动筷。”又是干净利索一饮而尽。

沈夫人见状也不好多做言语，只能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席动筷。周景夏也缓缓松了口气，坐下享受美食。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周家这次是寿宴、是喜宴，并且寿星祖母此时正坐主位之上，所以免不了祝福问候。再者，屏风另一侧的大老爷儿们早已在美酒的香气下畅聊开来。

沈夫人的嘴又是最快的，“周老夫人，您觉得我们家怎么样？”

周老夫人笑容慈祥，收回双箸，缓缓直起身子回道：“沈通判前途无量啊，沈家三世为官，官官清廉，朝廷是不会埋没像沈大人这般人才的。”

沈夫人嘴角得意，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周夫人后，继续对周老夫人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在此讨个喜事吧。”

周老夫人“哦”了一声，眼中满是好奇，问道：“哪里来的喜事？”

沈夫人再次站起，举起酒杯朝着周老夫人说道：“我儿今年二十有三，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与周家小姐相配得很。特此，厚着脸皮讨要一份姻缘。”

周夫人眉头紧皱，想要站起却被身旁的周景初死死拉住。周景初微微摇头，示意母亲不要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