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松直院大门微敞着,院门处两个灯笼轻轻晃,门口青松挺拔。
小厮见到来人,忙去行礼,便带着江韫进了院子。院里有小花圃,花香扑鼻,江韫教人进去通报,她便在此处等候。
松直院里伺候的下人不多,因着褚昱准备秋闱,江太傅分给他的院子很是僻静,院里厢房的灯也都暗着,加之假山流水做景障目,倒是寂静。
江韫矮身闻花香,还不忘让秋画将食盒封好拿稳了。
不久,有脚步声渐近,江韫看向秋画秋月,抬头悄声问:“是褚表哥吗?”
秋月踮脚看,摇头说:“太暗了,只模糊间能瞧见几个身影从游廊那里来了,也不知是不是表公子。”
江韫撑着膝站直身子,又往前走了几步,正巧月上了树梢头,许是她近日太过熟悉褚昱,借着浅浅月色江韫倒是从几个模糊人影里一眼瞧见了褚昱。
见人越近了,江韫便带着两个丫鬟迎了上去。她福了一礼,笑吟吟的喊他,声音雀跃:“褚表哥!”
“韫表妹。”褚昱颔首回礼,垂着眼皮问,“不知表妹来此所为何事?”
江韫侧身从秋画手里接过食盒,一面向褚昱走一面道:“秋闱将至,褚表哥近日恐正是分心劳神的时候,我让枫泊院的厨子煮了粥,表哥你吃些。”
她说着又将食盒朝着褚昱的方向递了递。
小姑娘声音软糯,像是花圃里沾了晨露的娇花。褚昱手指微动,一时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冷痞的眸子看向江韫,想从她的眼底找出一丝为何今日这般的蛛丝马迹来。只是太过可惜,不知是今夜月光太亮,还是江韫杏眼太大的缘故,他费尽所有气力,也只能从她不染任何杂质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想,他与郡主表妹算不得相熟。说到底他不过是寄人篱下,而江韫是这京城令无数人羡艳的金贵之人。
二人之间的距离隔着天堑,她是遥遥挂在天边的望舒,而他褚昱是倒映出月色的水潭边的一根杂草。
若是说江韫此举是讨好他,想从他这里取得何物,褚昱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而正是因着唯一可能的解释都说不通,才教他此刻感觉有些难耐。
几息呼吸下,褚昱看着那食盒,也没有接,只是问道:“郡主可是有何事要我去做?”
江韫动作一滞,随即反应过来,她立马摇头表态:“表哥休要乱想,我只是、只是念及此前几次恩情,这才让厨房做了粥来。”
恩情。
褚昱听着她犹在那一声声的说着自己此前误打误撞的救她之事,再看江韫手里那个食盒。心底无端的泛起了些奇怪的情绪,教他有些憋闷。
“你再不接就凉了。”江韫说的口干舌燥的,心里头也犹打着鼓,怕褚昱发现自己是为什么送他粥,又怕他发现不了。
可见他半天只垂着眼睫没了动作,不由得嘴角下撇,声音委屈巴巴的,“我胳膊都酸了,好累。”
褚昱手指捏紧,沉默着将食盒接了过来:“多谢郡主。”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江韫松了口气,“我…我这就回去了,褚表哥早些吃粥,夜里也早些睡,莫要太过操劳。”
褚昱颔首,一一应下,又说是送她回去。江韫却拒绝了,“府里不会出什么意外,就不耽搁表哥读书了,你忙去吧,我这便回了。”
她话闭转身就走,只余一抹香气幽幽。褚昱跟着她到了松直院门口,江韫又瞪着他让他回去,说是再送下去她要生气了。
“好,郡主当下脚下。”褚昱说着,正巧两个小厮从院里打着灯笼出来,他看了一眼说,“好生护着郡主回去。”
小厮点头应是,江韫又叮嘱一句让他早些去吃粥,便与丫鬟步履匆匆的离去了。
直到视线里再也瞧不见两盏灯,褚昱才转身往书房走。千帆要从他手里接食盒,被褚昱轻飘飘的避开了去。
千帆又去拿,褚昱换到左手,让他再也够不着。
他冷眼瞥了眼千帆:“不重,我自己拿着。”
千帆:“……好。”
褚昱读书时不喜有旁人在自己身侧,是故千帆平日里都是守在门口,褚昱进屋关了门,他戌时过后不进食,因此将粥放在凭几上,便坐回书案前。
书案上摊开着一张纸,上头文章只做了一半,甚至“民”字只写了一半,还有一大滴黑墨掉落在纸中央,可见方才写字之人是如何的慌乱。
褚昱看了几眼纸,默了片刻将它团起来扔在一旁,重新铺开一张纸执笔。只是思绪被打乱后,再没了方才的想法,写了一行字后,便搁笔了。
他又拿了本书翻开,在烛火下翻了几页。许是今晚太过闷热,燥意从脚底生起,教人坐也坐不住。
褚昱总是静不下心来读书,又一次将飘远的神思扯回来时,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撑着膝头起来,站了一会子坐在凭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