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卯时末，喻氏仪仗摆至雍和宫外，陈氏率人相迎，而后携手入内。

喻氏此人，并非是那等仗势欺人的存在，执掌中宫数十载，向来是个不偏不倚的性子，不曾有过什么偏颇，也不曾主动去招惹过什么麻烦。

但如今能让人这般摆了仪仗，大张旗鼓地上门来，终归是带着些来意不善的意思。

因着先前受了敲打，雍和宫上下无不提了小心，伺候时愈发显了恭谨，姿态谦卑，举止得宜。

待得侍女设了位置，奉了香茶，两厢坐定，喻氏这才抬眼，看向如今被收拾地愈发显得清雅的雍和宫。

先皇后早已病逝，先太后也早已过世多时，这宫里合该是掌着凤印的喻氏身份最为尊崇，而今又多了个母凭子贵的陈氏，二人如今分居东西两宫，虽未重起宫殿，却也由着新帝重新拟了牌匾，换了陈设，连带着这宫里伺候的老人，也跟着换了一批。

是以这还是喻氏头一回来这雍和宫，见着这雍和宫里的摆设。

但到底，她视线也不过自各处略过，最后落在了陈氏身上，毕竟，她也不是为着雍和宫的摆设而来。

“宫里浮沉近二十载，哀家究竟是个什么为人，想来你也清楚，”喻氏说话间，依旧带着些不紧不慢，只是这话说来，未免有些意味深长，“若是没什么事儿，哀家巴不得猫在自个儿宫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以这回出来，也算得上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事，太后遣人过来吩咐一声便是，何必这一大清早亲自跑上一趟，”陈氏摆了摆手，示意侍女将先前备好的茶点奉了上来，姿态与她早年间还是良妃时一般无二，对着喻氏全了礼数，却不见有多少亲近，“这么早过来，想来是该有什么要紧的事。事儿要办，肚子也不能空着，且先用些点心垫一垫。”

“不必，”喻氏微微一叹，“这人一上了年纪，终归是觉浅易惊，还老是觉着疲乏，今儿个一大清早往你这走上一趟，回去说不得还得接着养神……糕饼之类，难以克化，你也得顾忌着些身子，用些正经早膳才是。”

“我呢，也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咱们搁宫里也处了这么几十年，都知道自个儿是个什么脾性，”喻氏抬眼看向她，“早些办完事，你自用你的早膳，我便该打道回府，再去猫上一觉——我这回来，想见一见吴王。”

吴王卫丰，其舅李登于先帝驾崩后，锁宫城，封长安，后畏罪自杀，自刎而死，其母淑妃，跪在当时尚未晋封太后的喻氏面前，只求保住卫丰一条性命。

喻氏身为皇后，膝下无子便罢，若是有子……哪怕是养子，亦能借着这一层关系水涨船高，将其身份再往上提一提。

但当时先帝驾崩，新帝尚未登基，喻氏身为嫡母，若是在此时将吴王养在身边，怕是要使当时本就复杂至极的局势，再乱上三分，是以两厢妥协之下，留得一条性命的吴王卫丰，便随着陈氏迁来了雍和宫。

“太后要见吴王，自是无有不可。”

陈氏颔首，自有侍女去寻卫丰，不多时，身高仅至侍女腰间的卫丰便被嬷嬷牵着手带了上来。

与数月前相比，卫丰个头又稍稍高了一截儿，褪去了孩童所特有的圆润，但一双眼眸里，却是一片暗沉，连带着一身气息，都沾染了几分死气沉沉。

嬷嬷松了手，朝着两宫太后行礼，然而卫丰就那么突兀的站在原地，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而后垂眸，便静静的立在一处，面无波澜，恍若木偶。

陈氏眉心微蹙，目光落在一旁侍女身上，而后那侍女便悄无声息地自内殿退了出去，步履匆匆之下，似是急着去做些什么。

喻氏微微一笑，朝着卫丰敞开怀抱：“来，丰儿，过来这里。”

卫丰看了眼喻氏，眼帘微垂，似是在想些什么，半晌，这才朝着喻氏慢慢走去，行至半途，便被喻氏一把揽进了怀里。

理了理卫丰额前略显得毛躁的碎发，喻氏低声笑着问他：“丰儿可还记得我是谁？”

卫丰抬了抬眼，看了喻氏一眼，半晌，方才慢吞吞地道：“母后。”

喻氏指尖触上孩童的面容：“有些瘦了。”

陈氏微微蹙眉，摆手让殿内候着的侍女太监都退了下去，仅留几位心腹：“听闻太后尚未入宫之时，自闺中与淑妃颇有交情……今日来见卫丰，也该有些体己话要说。”

“臣妾于此，倒是颇有不便，可容臣妾退避一二？”

喻氏垂眸，看着那与淑妃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一时有些失神，反倒是被她这一番话提醒了：“那哀家，便先谢过了。”

陈氏颔首，眉目之间情绪淡淡，只是带着人出了这一处正殿，方方行至廊下，便见先前匆匆离去的侍女身后拖了几个人过来，打眼一看，俱是被人压着堵了口舌。

陈氏眼皮一跳：“这又是怎么回事？”

内殿，喻氏松开卫丰，却依旧将他拉在自己身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

半晌，她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