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山水

此时堂中的局面已经是分崩离析，按照苏慕容原本的设想，这些世家盘踞于钦州一隅，便是如今陆续相聚于此地，大多也自成一派，更有黎阳程氏与赵氏二族在前，此番想从他们手上挖些人手出来，怕是要大出血。

哪知这些人竟也不是一心，各自都还有各自的打算。

范道远朝着赵允施了一礼，面上隐约带有几分沉重：“如今能坐在这里的，怕也都是为着苏四小姐所应允的一干承诺而来，若当真有在这钦州自立的本事，范某也该效仿茹安司马氏固守一地……”

茹安司马氏，苏慕容在回报的信兵口中听过。

若当真论起，茹安司马氏一族乃是十多年前自钦州东南相邻的晏州迁徙而来，定居于钦州茹安县，乃是与晏州司马氏分了家的一支分支。

而在苏慕容收拢各地士族百姓之时，亦有兵丁游走于茹安一地，却带回了司马氏家主一封书信，婉拒了与他们前来相聚重建州城一事。

狄然面上亦有沉重之色，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叹道：“这两年来，各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与当初死于匪乱之中的诸多高门相比，我等或多或少都是居于乡野之间，这才免去各地城破之时的惨事……只是这两年撑下来，我等终日也是战战兢兢，惶惶不度日，粮食，药材，田地，人丁，再加上这仿佛看不到头一般的匪乱与年前突然开始流行起来的疾厉……”

狄然苦笑一声：“老朽的年纪大了，如今的年岁算是多活一日赚一日，可是老朽却不能不为家里的那些个小辈们着想，性命，衣食，前程……这其中的分寸，怕是还要诸位再掂量掂量。”

“性命，衣食，前程……”赵允喃喃跟着念叨了一遍，哂笑一声，“狄兄也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就是年纪大了，反而胆子小起来了不是。”

“赵家主，”苏慕容似笑非笑接了一句，“可是在这疫症疾厉流行的疫区，只有胆子小些，再谨慎妥帖一些，才能好生活的更久不是——命都没了，那些个衣食前程，又有什么打紧的？有命在，日后要什么没有。”

“四小姐这话说的，”程冮笑了一声，“可谓是杀气暗起……不过话又说回来，人这一辈子，功名利禄，也不外乎就是这些东西，这谁又能管得了他人脑子里的想法？不过是各有各的活法儿罢了——毕竟，富贵险中求嘛。”

“程老爷子说得对，”苏慕容微微一笑，“狄老爷子，范家主若是要进城也不是不行。先前小女也与诸位说过了，这城中的地方用来做什么，都是一早便规划好的，若是入城，这城中的宅子未必能容得下诸多家眷……不过么，如今新城初立，百废待兴，小女手中着实缺人，若是二位家主不介意，不妨让族中得用的小辈跟着先去城中分担些许庶务。”

这话一出，堂中坐着的诸人面上几家欢喜几家忧。

便是原本与程冮赵允等人坐在一处的人面色也稍有微动。

苏慕容将这些人的神色一一看在眼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起身与这些人告辞。

一番寒暄客套，与狄然、范道远另约了时间小聚，苏慕容这才带着人从程氏的宅院里出来。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春雪提着灯笼在前引路，苏慕容则回头看向程氏的宅院，只见灯笼高悬，院门宽敞，内里庭院深深。

“四小姐，你在看什么？”何落英凑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不见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在看，世家的底蕴，”苏慕容眉眼微弯，笑意却不达眼底，“程氏乃是最先来投的一批，至今也不过有一旬多的日子，你看他们这宅院造的如何？”

夯土起墙也好，青砖起墙也好，盖房子总是需要时间的。

然而与如今建了不到一丈高的邬壁相比，他们这宅院与内里的草木摆设，便愈发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