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1.12

假寐了一会儿，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樊华听见自己的心“咚”的一跳。

是谁？

小周在洗手间冲澡，她自己起身应门。

猫眼里一看，不知是失望，还是舒一口气：

唐真真全副武装地站在门口。烟灰色的运动马甲，长手套，胶靴，直筒裤，长长的头发高高地扎成马尾，神采奕奕。

樊华打开门，好笑：“这是做什么？”

这位女侠神气活现地说：“钓鱼去。”

手里的钓箱晃一晃，非常专业的样子。

樊华失笑：“没听说达山的湖允许钓鱼。这是冒犯原住民的。”

“收费农庄，没事的。”

“……”

“山极区没有工业污染，鱼都干净极了。去吧，去嘛。现在就去。”

“算了。我困。”

樊华说着就要关门。

唐真真一急，手撑在门框上：“Hudson Grant也去。”

樊华关门的手停了下来。

唐真真看看她，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樊华瞪她一眼，心中警觉。

她对霍德森的关注显然过于明显，以至于眼前这位走天真清纯路线的女团偶像，都开始微妙而揶揄地向她眨眨眼睛。

唐真真“咯咯”地笑：“怎样，现在去不去了？”

樊华听见自己说：“Hudson Grant现在在本地有名字了。就叫霍德森。”

1.13

“一个渔夫，在海岛上钓鱼维生。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钓来的鱼仅能维持生计，没有多余，因此他衣衫褴褛，没有鞋子，屋子也有些漏雨。可是，他有阳光，有沙滩，每天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十分快乐。

“这天，一个资本家来到海岛度假，惊叹小岛鱼类的鲜美。

“资本家找到渔夫，说：‘这个产业有很好的前途。’

“渔夫说：‘我不明白。’

“资本家说：‘这不难。你只需要向银行贷款，成立公司，招揽雇员，扩大生产规模，建立流水线，融资上市，……你的鱼如此鲜美，一定有很大的市场，你可以挣很多钱。’

“渔夫说：‘可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资本家回答：‘挣了钱，你就能像我一样，在有阳光的海滩度假了呀！’

“渔夫想了想，说：‘那不是和我现在一样吗？’”

樊华和霍德森一齐笑起来。

十一月底，气温尚未跌破零度，山极区还有一点晚秋的影子。

达山市周就是山极区的山脉，湖水仿佛一块成色上佳的翡翠，安静地倒映出山极山的侧影。

湖的对岸，深绿色的植被中穿杂着斑驳的黄草，颜色干净纯粹，还没有来得及染上冬天的寂寥。

一两只叫不上名字的灰鸟独立在湖水的一侧，霍德森的鱼漂停在水面上，偶尔被山里吹来的风拨得摇晃一下。

樊华不擅钓鱼，拄着头坐在一旁，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你并不像科班演员。……哦，在北迈加读的社区大学？什么专业呢？”

“管道装置。也学了一个学期的经济学。”

“哦，经济学。”樊华看看他，“大概讲什么？”

霍德森想一想：“一言难尽。有没有听过渔夫和资本家的故事？”

这其实是个老经济学笑话了。樊华和霍德森还是一齐笑起来。

樊华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重要啊。”

这话让霍德森摸摸下巴，饶有兴趣地问：“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那很简单。我要活的自在。”

“哦？”

“嗨，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

霍德森笑起来：“原来我在和年逾古稀的老人打交道，失敬。”

“你呢？你想要什么？”

“……”

浮漂忽然沉下去：有鱼咬钩了。

霍德森停下话头，迅速地转回注意力，站起身来。

他并没有急于拉出鱼钩，而是手下停顿两秒，直到鱼线绷直，下拽得更为迅速，霍德森才扬眉一笑，手腕发力，陡然将鱼竿向上一提。

水花“剥”地一声四溅开来，樊华“哎”了一声，两乍长的高原鱼在空中翻了个身，银青色的鳞片在灼烈的日光下闪闪发亮。

霍德森捉住鱼的尾巴提在手里，回过身来，似乎想要向樊华展示，可是一回头就看见樊华呆呆地挂着半身的水珠，他忍不住失笑。

樊华抹一把脸，也仰头看他。

年轻的讯集员逆着光站着，身形挺拔，笑容朗朗，周身的光芒比山极区直照的阳光更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