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

宁江二中的操场以四百米成一圈，三千米数下来就是七圈半。

相比之下，宋辞其实更擅长跳远，说来挺好笑的，也不知当时怎么就犯蠢地中了许闻钦的圈套。

不过既然都报了，他身为班长，就有责任好好跑，为班级赢个奖。

可当起跑的枪声响过，劲风猝不及防砸到脸上，带来种麻痒感觉，宋辞满脑子想的不是班级荣誉，而是那个失约的家伙。

他心不在焉地垂着眼，像把软骨头一样浑身没劲，跑起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当最后一圈半时，前面还有三个人，而距离最远的那个已经和他拉开了小半圈的距离。

跑道之外是不觉于耳的加油声，有男有女，混在一起完全分不清是谁喊的。

宋辞忽然觉得有点厌倦，但余光却又忍不住往两边看。

都快跑完了人还没到场。

想起拿块金牌的约定，他自嘲地扯了下唇角，她不也没有遵守承诺么。

所以就算没跑到第一，她大概也不在乎。她不想要，他还争取什么。

这么想着，宋辞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脚步一慢下来，耳边听见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人群中似乎有笑声，不是兴高采烈的欢呼，而是像课间听到笑话后默契地闹哄。

“哎，你听你听——”一个站在跑道外的女生推搡着朋友。

“这加油稿写的什么相声啊，真的不是故意为难人吗哈哈哈哈。”

宋辞没那么开心，他面无表情地迈着长腿跑了过去，又听到一个男生在问：“运动会食堂应该不用抢了吧。”

“谁他妈运动会还吃食堂啊，这两天学校难得开放，咱们出去吃，晚上打铃前赶回来就行……”

然后宋辞抬了抬眼睫，发现了周遭的话题为什么好端端地从热血加油变成了吃什么饭。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广播正在念的一篇加油稿。

之前没注意，所以现在只赶上了一小截尾巴：“……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1]

隔着麦，宋辞似乎听见了广播员念完一长串后那微弱的换气声。

情绪容易一被压抑就容易往相反的极端去，这会儿逗得他有点想笑。但他只是换了口气，仍旧抿着唇。

广播里还在继续：“……以上统统没有？”

“啊？”很没专业素养地发出了内心的疑惑词，广播员反应过来又忙调整语气重新说了一遍：“以上统统没有！”

操场上笑成一片，大家的注意力不再单纯集中于比赛，纷纷竖起耳朵听起这篇乱七八糟的稿子。

就算是为了完成班里每人一天交十条加油稿的任务，字数也不是这么水出来的，不过还是得承认这确实给他们打开了思路。

那些咬着笔抓耳挠腮的，已经赶紧抓住灵感开始写了。

“但你要是没跑到第一，连来我家吃饭的门都没有。”

宋辞眉骨轻抬了一下，神色闪过一丝讶异。

这话摸不着头脑，台上的广播员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念。

稿件没有落款和署名，开头也没明确说是写给哪个班的哪位同学。

但最后一句是——“跑呀！宋辞。”

念完最后一个字，广播员如释然重负，立刻切进一首歌。

这稿子写的又烂又费嗓子，他都怀疑段宜萱当时这么郑重交代是在故意整他。

搭档心疼又好笑地给他递来一杯水。

有些认识宋辞的同学，或者是因为早上的照片慕名来看人的，目光已经大胆地钉在他身上了。

却见当事人一脸淡定的模样，然后在他们只注意那张脸的时候，脚步暗自加快。

草，有点丢人。

但更多的，是开心。

广播员是个男声，稿子念起来没有情绪，还透着种“写的什么玩意儿”的怨恨。

但宋辞似乎看见了唐施正站在终点，眉眼弯弯地招呼他：“跑呀，宋辞。”

然后他眼眸一深。

不是幻觉，她真的在。

终点线旁，唐施附身撑着双膝，微微地喘气。

她脸颊上透着小跑后的绯红，乌黑的发尾垂到肩头，呈一个小弧。

眉眼轻快，右颊的酒窝随着开心的情绪而微陷进去。

终于赶上了，还没跑完。

唐施拎了拎领口透气，抬头对上宋辞的视线，他没有专心看跑道，而是心灵感应似的微侧着头望过来。

距离十米左右，他正要风一样跑过去。

唐施双手弯在唇边，兴奋地大喊了声：“宋辞！跑呀！”

乌云悄然在空中移了移，又透出晴朗阳光，落在绛红色的橡胶跑道。

颀长的人影在地面投出一幅黑色剪影画，少年的碎发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