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

紧接着是喧闹的笑骂声，似乎有好几个女生在场，其中夹杂着几句提高音量的脏话。

没有青春期一般嬉笑怒骂的明媚，反而让他觉得尖利刻毒。

宋辞把水龙头拧上，修长的指尖蓄了滴水，滑落，滚进瓷白的台盆里消失不见。

才上了半节课的时间，按理说四楼的洗手间不会有那么多人，就算是体育课，也一般直接就近去一楼的洗手间了。

耳后很快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打乱宋辞的思绪。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生从隔壁女洗手间里走出来。她脸上化了浓艳的妆，头发挑染了不容易被看出来的深紫色，腿上不是校裤，而是光明正大地穿了条百褶裙。

以她领首，后面又跟了两个差不多类型的女生。

这个三人组团体，和作为重点高中的宁江二中整个都格格不入。

宋辞抬眼，俩人的视线在镜子中交汇片刻，他懒得再看，率先收回了目光。

紫头发的女生看清镜子中倒映出的那张好看又糅杂了凌厉的脸，慢悠悠扯起个笑容，正想要吹个口哨，但触及那双冷意的眼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洗手台前的男生面无表情。

只是那双眼，带着说不出的戏谑和轻蔑。

远没有那张具有欺骗性的脸呈现出的那样好招惹。

“没意思。”紫头发的女生显得不屑，临走前却又透过镜子将宋辞的脸再次打量了一遍。

在多看几眼不吃亏这点上，三人组偷看的小动作如出一辙。

小插曲过去后，洗手间恢复了安静，连上个月还在嘶咧的蝉鸣都在某日一起销声匿迹。

原本在连廊的栏杆外，有教学楼那么高的梧桐树上，蛰伏了许许多多的蝉。

这次台风真正把宁江的夏天带走了。

宋辞走过去拿许闻钦的外套，转个身，却和他回教室想找的人意外地碰上。

女生站在洗手间门口，脚步似有踌躇，小心地看了四周一眼，见到是他在场时愣了愣。

随后安分地垂下脑袋，刘海挡住双眼，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谢他吗？谢什么？

宋辞觉得有些奇怪，再次看向她时猛地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女生的头发比他刚打完球的模样还湿，身上的衣服也是。

宁江二中白色的夏季校服轻薄透气，唯一的缺点就是沾了点水就透，对女孩子而言算不上友好。

何况她身上，明显用一大盆水从头到尾浇过。

看来新同学不想麻烦他，已经自食其力地去后勤部领了校服回来。

至于新校服会湿，宋辞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刚才那三个挡都挡不住小混混气质的不良少女身上。

哪怕没有依据地以貌取人很不对。

重点高中又怎么样，林子一大，还是什么鸟都有。

什么事儿都能给他碰上，他碰上了倒没什么，要是唐唐——

宋辞敛了眼，凭打球盲投的经验和直觉把外套扔过去：“借你穿。”

他心里开始闷得慌。

比唐施小十个月，所以注定俩人不会在同一个年级，也注定她会更早地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更早长大。

他想保护她，永远差了那么十个月的距离。

从小升初、初升高，最后到大学。每到一个新环境，没有他时刻在身边的第一年，她要是遇到类似这种危险了该怎么办。

他不敢想。

宋辞疲惫地捏了下眉心，开口：“叶？”

或许是不敢，女生拿着他扔过去的校服没有动作，小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叶、因、枝。”

宋辞点头，却没叫她名字，而是客气地称呼：“叶同学，要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要记得及时告诉老师和家长。”

言尽于此，对待同学，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干脆好人当到底，宋辞又从兜里摸出一包小餐巾纸，一并抛过去，淡声道：“给，你掉的。”

“我没——”叶因枝刚想否认，开口就明白过来，她接过纸巾再次倒了声谢。

“不客气。”这副模样，不适合也大概没心情参观校园了。

宋辞猜测着，于是私下里自作主张地取消了班主任交给他的任务，迈开脚步下楼梯。

刚接到外套时，不知何故，宋辞分了会儿神，叶因枝便借此偷偷地多看了几眼。

少年的脸逆着光，鼻梁很挺，碎发落在额前，那双眼黑白分明，又有些说不出的冷意。

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好，好看的唇线抿了又抿。

现在又望见了少年下楼的清瘦背影，但还是偷偷的。

只记得，他是班长。

刚才和现在，一共帮她解了两次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