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譬如朝露

奈奈松开手，认真看着绫人，似乎害怕下一秒就见不到了一般。

“绫人，你快去吧，我听你的，在这里等你回来。”

“嗯。”

可是等绫人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奈奈突然站起来：“绫人，那个……”

“怎么了？”绫人回头。

奈奈惶然无措地，紧紧注视着他的脸，真希望时间在此刻永远静止，让她可以更加深刻地记住……记住他的样子，他的神色，他的一切。

“怎么了，奈奈？”

“没什么，”奈奈垂下眼眸，泪水反射出的细微光点闪了闪，“我就是想说，对不起。对不起啊，绫人，我那天不应该冲你发脾气。我其实就是太想你了，太想让你陪我了。对不起。如果我当时知道，我们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如此短暂，我一定不会跟你闹脾气了。”

后面的话，是奈奈偷偷在心里说的。她其实，就只抬起脸，笑笑，说了句：“路上小心。”

望见绫人冒着雨匆匆远去的背影，奈奈捂着嘴憋着哭声，等他走得不见踪影的时候，她才缓缓蹲下去，把脸埋在臂弯里，逐渐泣不成声。

“喂，小团子！”一斗挠挠头不知所措，蹲下来，摸摸她的脑袋，“别哭啊，大哥在这儿，陪着你，谁也休想欺负你。你乖乖听绫人兄的话，等他把事情处理完……哎呀你哭什么，他又不是不回来！”

“笨蛋一斗，”奈奈抬起脸，脸上湿湿的一片，冲一斗挤出勉强的笑容，“他是会回来，不会回来的，是我。”

“什，什么意思？”

奈奈站起来，拖动麻木的双腿，走到洞口，望着茫茫雨幕。闭了闭眼，她想努力冷静下来，可还是像走在冬夜中没穿够衣服的人那般，止不住浑身颤抖。

“躲在这里，能一直躲到什么时候呢？虽然我坚信，栖川家绝不可能叛变，可抄家已是眼前事实，将军大人向来明察善断，如若不是掌握了确凿证据，是不会这么快就下令处决栖川家所有人的，我要想为整个家族平反，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我需要，利用很漫长的时间收集证据，这个过程，漫长到足以令无数可怕的事情发生……栖川家已被满门抄斩，神里家也为此受到牵连。”

说到这里，奈奈更是悲恸难忍。

“绫人如此珍视的「家族」，他为此付出过太多，他努力庇护了这么多年的神里家……我再不离开，从此只会成为他的障碍，他的软肋，他总有一天会为了我而顾此失彼。”

一斗明白她的意思，随即把她转过来，正脸对着自己：“小团子，你决定要离开？”

奈奈看着面无表情的一斗，他的脸上很少会有不带笑容的时候。现在就是。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这不是废话吗！咱们是好兄弟，就应该同生共死对不对？”一斗拍拍胸口，又看见她低着脸歉疚的表情，赶紧换了句话，“嗨，反正本大爷也成逃犯了！不跑等死吗？”

“可我要回一趟栖川家。现在。”

“什么？现在回去？”

“栖川家的家徽，我必须带走。”那是家族尊严的象征，她决不要让其落入他人之手。

一斗急得拍拍她脑袋：“小团子，你是不是傻了？现在栖川屋敷附近肯定埋伏了很多幕府军，就等着你回去呢！”

“我有办法应对他们，但不保证绝对安全。要不，大鬼鬼，你在这儿等我。要是我回不来了，你就在这儿等绫人。”奈奈低垂着的眼睛宛如死水，空洞洞的。

“你瞎说什么，本大爷早就说了要跟你同生共死！”一斗气急，一咬牙，握住她手腕转身冲进雨幕里，往栖川屋敷的方向跑去。

豆子大的雨滴密集地打在头皮上，又湿又冷，不能走有亮光的地方，不能走平坦的大路，横穿过茂密的镇守之森，一路上不知踩弯了多少低矮灌木。

从头到脚湿了个透，衣物泡满雨水，变得十分沉重，紧紧贴在身体上，非常冷。不远处出现幽微的灯火，是栖川家大门口晃动的灯笼，被狂风暴雨吹烂了半只，剩下的半只被溅满了斑驳的血迹。

奈奈在空中画了个咒，闭上眼。

“栖川家四周，有不少埋伏的幕府军，”奈奈找到他们精确的藏身之地，红线环绕府邸一周，逐一设下迷雾法阵，“灵咒能暂时将他们困在方寸之地，但坚持不了多久，一旦咒术失效，红线上的隐形铃会发出预警。你躲在原地等我，一会儿要是铃声响了，我还没出来，你就快跑。”

“哎呀，本大爷知道了。”一斗冲她做了个「快去快回」的手势，心里嘀咕，他那么讲义气，怎么可能自己跑？这臭团子当他是什么人了！

翻墙进去后，满地的血腥味冲得奈奈直想呕吐。她捂着嘴，忍下胃中的翻滚，地上凌乱分布着各种姿势的尸体，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楚，她不敢细看，雨水汇成血红色的河流，把她湿透的鞋和裙摆染成一片殷红。

栖川家的家徽，还静静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