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各自为安
脸,凝望街外重重屋宇。
翟箫哪懂得他的心事,只管拱着双手,一叠声地禀报:
“……只说近况还好,小娇儿身子康健,那沮渠安昌即位以来,对她母子也甚是宠爱。咳,这两年总共才捎了三封家书来,还都是书记官代笔,辞藻华丽,虚饰繁多,写得如朝廷文书一般。妹子读书识礼,颇有文才,不知为什么总是不肯亲笔写,哪怕只寥寥数言,报个平安,看了也教人安心……”
李重耳默然无语,视线飘在数丈之外,望着高墙下一只鸦巢。此时已是严冬,天地间一片冰寒,那巢中一对乌鸦却是相依相偎,交颈拱在草窠里,全然不理外界风霜。
“……殿下想必在忙碌婚事,也顾不上理会这些了。”翟箫小心地瞟着他的脸色:“这几日整个宗正寺都在忙碌殿下的聘礼,圣上下了手谕,要隆重以待,力争保得两国边境长治久安……”
“我知道了。”李重耳抬手一拱,匆匆上马。翟箫瞧他面色不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也跟着拱了拱手,低声道:
“家母正在修家书,托使者带去梁国,殿下可有什么话要捎去?咳,咳,总归是亲戚,少少有些来往,也是无碍的……”
“表姊已是有家室的人,理当各自为安。”李重耳挽紧缰绳,神情一如这冬日苍穹般苍茫肃穆:“我也要成亲了,如圣上所言,事关两国邦交,更要隆重以待。你我即为人臣,都当尽到自己的本分,各忙各的去罢。”
“是。是。”翟箫赶紧施礼退下,眼望着李重耳纵起碧玉骢,大队人马呼啸而过,消失在飞扬的尘埃中。
各自为安。
说这话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心头动荡,难有片刻安宁。
就在今日午朝,柔然使团在玉宸宫陛见圣上,李重耳奉命上朝,以未来新郎的身份,正式行了纳征之礼。
那些柔然使者,个个络腮胡须,淡眉细眼的异族风貌,头戴毡帽,身披皮裘,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奶膻气,口中叽里咕噜地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一想到未来的妻子,也是这样的一个陌路人,李重耳的心情跌到谷底,再怎样努力,都无法挤出一点笑容。
那柔然使臣倒是抑制不住地喜动颜色,一边上下打量着李重耳,一边点着头连声赞叹,通译译过来的词句,全是“丰姿玉映,顾影无俦”之类的溢美之词。李重耳也不得不依着礼节,回以“素仰壶范,久钦四德,千金一诺,光生蓬壁”等等陈词滥调,让这枯燥乏味的仪式,得以热热闹闹地进行。
“阿五,婚期已然定在明年六月二十六,大吉之期,这半年时间,你要好好准备迎娶,不可轻忽怠慢。”
那阶上御座端坐的天子李信,李重耳的父亲,似乎看透他的心事,浓眉微蹙,沉声命令。
李重耳懂得这番话背后的意义。正如母亲阴凤仪再三叮嘱的,大凉倾国一战,方有这十几年不见的胜绩,交在他手里的不仅是个美人,公主,更是一份契约,一份和平的保证,他必须时刻记得这份重任,要以对待朝政与军情的审慎来对待这桩婚事。
“是,圣上,臣谨遵旨意。”稽首应承已毕,李重耳壮起全身胆量,又加了几句:“只是臣年少无能,至今寸功未立,未免对不起如此良配。待得成婚之后,更是难以抛家舍业奔赴边野。臣有意趁此韶光,多建功勋,也更衬得起这桩婚事。求圣上恩准。”
李信于那十二道旒冕背后,微微眯起了一双虎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