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冬至
“又下雪了。”
戴着毡帽的宫人闻声,抬头望了望天,喃喃道:“这地方,下雪不容易啊。今年入冬,倒已下了两场了。"
“是啊……”
一抹朱墙边上,两个奴才眯眼望望,见雪又飘着下来了……落在毡帽和厚厚的冬衣上,化去不见。看够了,低头,继续将红墙根下堆厚的雪一下下扫落。
寅时。
不下雪的时候,这宫里的天还是亮不透的灰,今却已大亮了。
红墙四角都落了雪。抬眼可见,天中飘了稀薄的雪风,到处白茫茫的澈净。
冬至这天,距先皇逝世仅一月多些。新帝登基,不足一月。
那剑拔弩张的硝烟火气,不知是从未进过宫门,还是逐渐消散了。先皇作古,新帝登基。宫朝如此交迭,冬日也依旧要过去。在宫里多数人那,不过睁闭眼睛的一瞬。
满宫静寂,浇过雪后更显冷清。草帚抖动的窸窸窣窣,知道这宫里是有人气的。
细雪中的一串明红尤为显眼,手端红木托盘的太监走过宫墙夹的小路,沿路一行深深浅浅的鞋印。
木盖的缝隙中散出腾腾白气,盛的都是白花花胖嘟嘟的饽饽。太后娘娘善礼佛,吩咐冬日后的第一口饽饽,必须要与供给佛祖的是同一份,即干菜,榛蘑,少许笋丝做的素馅,御膳房早起做好,给各宫里送去。
虽只是冬至,但也算新帝继位后的第一个小节。皇宫里三日的肃谨与紧绷,只指着这日过节,稍能松缓些。
"菜备的如何了。"
小厨房内热气熏绕,锅炉中的热气腾起在窗上,被霜冻结薄薄的一片。从火气中抬头,七八人在忙活。
话音冷清,这人是胡太后身边唯一一个贴身的女官,澄洲长史之女,宫里人叫她花楹姑娘。
那煮饭的婆子后颈一凉,慌忙道:"就差一道,鲥鱼腹笋羮,这道要取鱼腹肉,拿鲜梅汁锤打按摩过后和枇杷和鲜笋一起炖煮,略微费点时。"
"嗯。"花楹脸上仍然冷淡,留下一句:"尽快。"
往门口路上,正撞见个小宫女,火急火燎地,便叫住她。
"温贵妃娘娘可来了吗?"花楹低声。
"没,没来呢。"宫女回忆一下。
花楹面上的表情终于破开了一点。眉头皱起一点,往门外的步伐加快了。
"怎的还不来……"
正要入寿安宫殿前,倏然停了下来。
"这是给太后娘娘用的?"轻柔的女声舒舒入耳,不急不促。
"回贵妃娘娘的话,是的。"
殿前一个梳髻的单薄身影,背对着花楹。红锦白毛的大氅披在她肩头,一头黑墨发散在明红的绸缎上,纤罗的衫裙从腹下系起,系出个柔软的腰肢,裙裾随一丝寒风翩翩如依。那宽大的袖里探出只纤白的手,扶起碗中的白瓷勺,轻轻舀拨一下后,放回了碗边。
她略微摇了一下头,道:"怕太后吃不了这个。上面飘得油花多了,怕吃了,要害胃痛。"
宫女马上道:"奴才让他们换碗新的来。"
她点一点头。一阵寒风过来,她的手就缩回了袖筒中,脸颊不自觉地往颈边的白毛上偎了一偎。这样自然的动作让她做出,却添了分轻巧的娇态。
花楹放慢了脚步,走过去鞠礼:"给温贵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
见了花楹,温昭柔脸上浮起笑容:"早起就用了太后送来的饽饽,看来娘娘今日的精神头不错。还是过节好,能多热闹些。"
这位温贵妃娘娘曾是皇上的侧妃,与太后关系极好,如今到了宫里,也是三天两头不见,太后便念得慌。因是这寿安宫中的常客,后宫嫔妃中,花楹记她记得最熟了:"太后娘娘醒了就一直惦记着您,午膳说什么也不肯用,一定要等到您来了一并。只是……"
"嗯?"温昭柔请她说下去。
"只是方才圣凝宫来回话,皇上中午不会过来。太后娘娘的兴致便又落下了。"花楹说着,眼里的光淡下些许。这么些年了,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心结仍不肯解开。
温昭柔叹一声道:"许是皇上政务繁忙。昨日不是还让画音阁来问,元宵那晚,太后想听那几出戏吗,可见心中是记挂的。我也要与太后娘娘说说,请她别多想。"
花楹便放心了:"娘娘,您说的话,太后还能听进几句。"
说罢,她见时候不早,便道:"奴才还要去一趟内务府。听闻玫兰公主千里迢迢地也邮了些东西送来,奴才去取回来。"
"好。"
送别了花楹,温昭柔敛整神情,正要进殿,听见身后一串重重的脚步声。回头,果真是梅霖站在院外,喘着粗气。
她四处看看无人,连忙牵着梅霖的手躲入一间侧阁门后,寻个僻静处。
"如何?我让你去探听,哥哥为何又被派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