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盲

觉不对打开棺材的时候，她已经满身是血身子僵硬，一只染了血的珠花簪子落在身旁，肚子上还有一个血窟。

褚芒被她抱在臂下，泛白的手里紧紧攥着宣帝当年亲手铸刻的长命锁。

她什么都没嘱咐，又像是什么都叮嘱完了。

宣帝无子，世人都在祝贺新帝登基，送她上路的只有当年未央宫的旧人，他们将夫人与宣帝的衣冠埋在殷山后山的长青树下，将这口带血的空棺送入乾陵。

褚逞十六年未甘过心，毓容夫人死时的身份还是他的昭容妃，他未曾下令封她的墓甚至还在九年前大修墓室，恐怕是等着死后与她合葬一起。

“他的棺椁也配与我母亲的棺椁放在一起！”

一说到这个，褚芒的戾气便收不住，小孩心性不如那些在宫中厮混惯了的老人，当今皇后邝御婵便第一个难对付。

芳吟沉思片刻后说道：“姑姑虽让你在这重要当口明哲保身，但是邝御婵既然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也不必忍下这口气，她的手既然敢伸到殷山，也不怪我们折了她的臂膀再撒上把盐。”

她心下拿定主意，这个孩子，她是一定会护他平安，她也一定不会让毓容夫人失望。

“对了，邝家放进来的细作你将他们的尸骨扔哪里去了？”

芳吟问道，近日以来乾陵少了好些人，她怕事情闹大都说他们得了怪病暴毙身亡，但总是不见尸骨，她也不好帮着再瞒下去。

褚芒已经记不得有多少细作下地宫去翻棺椁了，他们以守灯为由去破坏母亲的梓宫，去查看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一尸两命，甚至还妄图墓室里的陪葬黄金。

“墓室里有很多空棺，死了就扔里面了。”

他说的轻巧，仿佛是扔一张错了字的宣纸，那些棺材里躺的尽是墓室建成后陪葬的工匠，还剩下好些没用的，他就勉为其难赏给他们。

芳吟忽然想到今日夜里的那声尖叫，近来有流言说毓容夫人墓室里有出殷山的暗图，便害那些守陵宫婢们生出些邪恶心思，今夜地宫里那声尖叫，必定是有人在翻找时发现了什么。

“今夜地宫守灯的宫女，你去处置没有？”吟芳问道，又补充，“她是坤陵来的，褚婕府里的人。”

褚芒却在此时微微失神，他想起了那个双眸明亮的女子，她也是坤陵来的。

他今日还未走到地宫，就被人拉走了。

褚芒摇头，芳吟心下有些诧异，往常宫女下地宫守陵，他比她还为重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摇头。

“那个宫婢不知看见了什么。”芳吟皱眉，仔细思索后道：“这件事姑姑来处置，你好好将养自己的眼睛。”

她说完才将手中一直提着的食篮递过来，笑道：“姑姑给你做的米糕，要记得吃。”

又看见桌上空无一物，之前的米糕想必已经被他吞入腹中，她满意地点头：“这样才对，小孩子正在长身子，你也不想以后出了殷山娶不到媳妇吧，到时候可别来找姑姑哭鼻子。”

这孩子长在皇陵，半点没有寻常孩童的朝气，她生怕将他给养歪了，平日里就做些糕点投喂，结果这小子居然不喜欢吃甜的，往常她怎么送过来，放坏了她又怎样拿回去。

没成想今日竟然吃了。

芳吟将食篮放桌上，笑着帮他点了蜡烛：“我就说嘛，小孩和女子哪有不喜欢吃糖的，姑姑做的米糕是不是很甜？”

褚芒脸上升起一抹不自然，他忽然想到那双眸子里溢出满足的光，还有她捧着糕点小口啃食的模样，米糕上都是糖霜，应该是甜的。

芳吟见他不好意思才停止逗他，臭小子从小就是冷冰冰模样，非得逗他才会露出点别的情绪。

她嘱咐了几句注意眼睛，好不容易血毒稳住，眼睛开始在慢慢复明了，不要将自己又弄成瞧不见光的模样。

褚芒等她走后，才挪步到床榻，他让她失望了。

今日没去地宫，除了被人拉走，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昨日的血毒他并未将歇好，今日隐隐有翻涌之势，现下他心绪涌动，竟然已是控制不住。

他从榻下取出一只竹篓，里面盘着一条通体漆黑的蛇，正吐着信子嘲笑他即将重归黑暗。

他伸出的手突然顿住，一双发亮的眸子从他心底刹那间闪过。她对着他眨眼，嘟囔着嘴抱怨他没良心，一口一句“小瞎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她带着他躲避追兵，温言细语地嘱咐他注意脚下。

十六年来，他好不容易，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

冰凉的信子触上他的皮肤，将这些幻境驱散。

锋利的牙齿咬破皮肉，剧痛在意料之中传来，心肺的灼烧感却在此刻消退许多。

待血毒平息，褚芒并没有立刻将竹篓收起，反而微垂双眸，盯着自己手上的牙印发怔，慢慢的，那好不容易明亮的一点光，也在自己眼中消退。

手上的牙印也看不见了，褚芒自嘲一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