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年考中的进士,年纪轻轻的榜眼郎,比邓九德还高一名去。
在翰林院待了几年,邓九思被放到遄州县城做官去了。喻观澜曾问过他的政绩,无功无过,治理得很不错。念在邓岐和吴勉之的面子上,她是打算把邓九思调回京城入六部熬资历的。
但是邓九思没等到那时候。
遄州南蛮作乱,遄州都督被杀身亡,朝廷又要顾着随州又要顾着遄州,南边简直乱成一锅粥,到处可见北上逃命的难民们。
叛军一日攻下三座县城,一直攻到了邓九思守着的县里。邓九思拒不受降,把底下人写得降书烧了个一干二净,还把那人砍了头杀鸡儆猴。
但是终是没等来援军。
他死守三日,亲自在城墙上指挥县里的兵和民兵作战,但他们畏死,不想跟邓九思一起送死,打开了门,邓九思被砍得尸首不全,邓茂实只这一根独苗,当即一病不起。
喻观澜轻声道:“他被人惯坏了,但本性却不坏。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他不曾经历过磨砺淬炼,自然不成器。”
辛征沉思须臾,简短道:“其实就是打得太少了!”
喻观澜莞尔点头。
邓茂实对邓九思下不去手,不像邓茂华,该打就打从不含糊。比起在蜜罐子里泡着长大的邓九思,经过磨炼的邓九德比他更成器得多。
她说:“金窝银窝里长大,没被鞭策过,自然不会有所转变——但按邓侍郎的性情,让他打儿子,比让他勒死自己还要难。”
邓茂实的妻子体弱多病,生下女儿后隔了许多年才盼来邓九思,不免溺爱。夫妻俩都不是能对儿女狠下心的严父严母,邓琬仪和邓九思莫说被打,就是一句重话都没被说过。邓琬仪好歹被教养嬷嬷和邓老太太教过不至于长歪,邓九思却是放飞自我肆意生长了。
辛征却怅然道:“你说得对。没有实战读再多的兵书,知道再多的策略都没有用,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喻观澜有一瞬的茫然,却早习惯了辛征与众不同的思路。只听他道:“只是我跑去战场历练,我娘会不会打死我?”
喻观澜心念一动。
纸上谈兵永远是纸上谈兵,若辛征去见过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必定会早早展露天赋。她一直对辛征十分看好,只可惜反被她连累。
她侧头看着跃跃欲试的辛征,抬脚往群芳阁外走去:“自然不会,想去便去,无行动怎知是非。”
未等辛征反应过来,喻观澜便已经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回到褚记食肆,褚霁明在屋中等候多时。见喻观澜回来,这才问:“邓二怎么忽然闹起来了。”
“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了长欢散,想强买强卖,杜勖把我叫过去搬救兵。”喻观澜说着摇摇头,似是无奈,“他还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褚霁明倒了杯水推过去:“还早着呢。如今才第七年初,他死的时候都是六年之后了。皇帝不会让南蛮再乱起来的,邓九思也不会死。”
喻观澜没接茶杯,又说:“我看见辛征了。”
褚霁明的动作顿住了,缓缓抬头直视喻观澜,而后低了头:“他如何?”
“还是老样子,考了武举人。我想着待安定下来,送他去无危手底下训练一番,日后也能顶一顶。”喻观澜声音低了下去,她叹息道,“他是受了我的无妄之灾了。”
褚霁明张着嘴,却不知从何劝起。
辛征是个极其跳脱乐观的人。
与岑道青的温文儒雅、褚霁明的偶尔狡诈不同,他仿若艳阳。辛征志向不算雄大,他只想保家卫国。不求功成名就彪炳千秋,只愿忠骨埋青山,守万年故土。
但他却做了乱臣贼子。
喻观澜的脸埋在手掌中,缓缓道:“是我连累了他。我的计划不是什么万全之策,现实总是瞬息万变的,我不能再害他一次。”
“殿下……”
“不必劝我。”喻观澜道,“你与他们不同,你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带着对李仪对李元策的恨,但他们不是。我没有把握一定能杀了李仪,可能有千万种可能,我没办法一一部署更不可能发展自己势力,否则也是李元策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不能再把岑道青和辛征牵扯进来。”
喻观澜暗中潜伏,并不发展自己势力,为的只是避开李元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元策说的话喻观澜几乎半个字都不再信,李仪一死她就归隐,凡事在和她不相干。
“他们不敢动谢无危,到时候我自己寻一处地方养老便是。”喻观澜说着自己以后的安排,神色早已恢复如初,“云州顺州都很好,或是衡州。四处转转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褚霁明却突然出声:“嫁给谢无危或许更是个不错的选择。”
喻观澜被他这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镇住了。她盯着褚霁明的脸试图在他脸上找出证明他说谎的蛛丝马迹,奈何并没有,褚霁明的神态是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