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刎
贞顺十四年隆冬,今岁的京都格外寒冷,大雪纷扬而落,整座京都都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
贞顺帝年已十七,翻了年便是十八,奏请皇帝亲政的奏章如雪花般纷然而来,堆满了整个书案。喻观澜揉着眉心,望着书案上摊开的奏章冷笑:“这是都指望着我下去给皇帝让位呢。陛下年少又秉性宽和,他们这群老狐狸惯会倚老卖老,都能卖到我头上,何况陛下?”
李元策三岁嗣皇帝位,弘宣太后垂帘听政,成王李仪虎视眈眈,多次想害死小皇帝,这样李仪就能名正言顺即位。徐太后一边把小皇帝养成废物,一边提防李仪杀李元策。徐太后不会留着李元策的命,但她需要一个傀儡皇帝为她所用。
喻观澜的祖父曾负责给李元策授课,她常常出入皇宫,是看着李元策长大的。小皇帝怯生生又懦弱,抱着她的大腿就喊姐姐。
喻观澜女扮男装十余载,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喊自己姐姐。小皇帝一身龙袍却没有半分皇帝威仪,水汪汪的小鹿眼无辜极了,当即把喻观澜的一颗心看化了。二人相伴长大,李元策会跟她诉苦不愿上课,喻观澜会模仿他的字迹替他抄作业,然后受罚。
李元策没有实权却是皇帝,没有人敢罚他,他却倔极了,非要跟着她一起罚跪。
后来喻观澜入朝为官,心甘情愿俯首称臣,替李元策谋划尽了一切。她坐山观虎斗,在背后推波助澜以致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再后来她的势力越来越大,掌握了天机卫,弘宣太后和李仪都警惕起她这个誓死忠于皇帝的人来。
保皇党几位老臣逐渐退出朝堂,新的保皇党已经隐隐以喻观澜为首。喻观澜的势力越来越大,各怀鬼胎的两派不得不联手打压喻观澜,喻观澜利用二人之间的不信任,稳住了根基,没有伤到元气。
借着谢无危这一员大将,喻观澜在朝堂有了自己的底气。
及冠那年,喻观澜受封昭王。
她替李元策扫清了一切障碍,李仪伏诛,徐家已不成气候,弘宣太后也已经“病故”,昭王摄政,代行天子权责,令所有朝臣都忌惮不已。昭王权势之大,足以只手遮天。
“谢无危啊谢无危,”喻观澜摩挲着手中的玉管笔,轻笑一声,“你的姓名,也在这上面。还是第一个。”
对于喻观澜而言,李元策和谢无危是最不同的两个人。前者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躲在她的羽翼下成长,半是弟弟半是儿子;后者是曾经救过她一命的救命恩人,是曾经最信任的、并肩作战的战友,是今日的政敌。
狡兔死,走狗烹,喻观澜明白。
少年人渐渐长大,总有宏图远志,李元策亦不例外。她微微阖眼,无声地笑,那个她看着,护着长大的孩子已经不再是孩子。朝臣联名上书请求幼帝亲政,喻观澜平生最恨受制于人。她心甘情愿对李元策俯首称臣是一回事,旁人联合起来逼着她放权,又是另外一回事。
喻观澜眸光微冷,搁笔道:“来人。”
殿外廊间守着的内侍立刻进来,垂首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乾清宫。”
内侍应了是,转身去吩咐抬仪仗来。所谓仪仗,不过一顶宽敞的十人抬轿子,喻观澜素来不喜太多人侍奉。
她抬脚走出里殿,宫女们安静娴熟地替她穿上厚厚的紫貂裘衣,端了一个掐丝珐琅海棠式的手炉。喻观澜体寒畏冷,她把裘衣裹得紧了些,太监抬手掀开了轿帘,喻观澜略一弯腰便钻了进去。
轿子内宽敞舒适,还放着点心水果。喻观澜吩咐起轿,轿子晃了一下便稳稳地朝乾清宫行去。喻观澜伸手摘了一颗洗好的葡萄送入口中,她早在为着放权做准备了,呕心沥血十几年,李元策也长大了,喻观澜在朝中的势力已经被她撤了大半。
谢无危的为人喻观澜很放心,此人一根筋地忠君,只要李元策那孩子别犯了浑想着对谢无危狡兔死走狗烹,凭借谢无危的威望足够李元策坐稳皇位了。
想到这里,喻观澜不禁轻嘲。她到这一步仍旧还信谢无危的为人,可谢无危却不再信她了。昭王把持朝政四五载,名声早不知道坏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连谢无危都不敢信她。
时间过得真是快,一眨眼那个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喊漂亮姐姐的孩子,竟也是要独当一面的帝王了。
李元策可是皇帝。
“落轿——”
一只纤纤素手掀了轿帘,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喻观澜下轿。凛冽的寒风直刺骨髓,喻观澜冷得哆嗦一下,加快了脚步往正殿走去。乾清宫是皇帝寝殿,喻观澜的紫宸殿离乾清宫很近,比坤宁宫离乾清宫还要近。
不得不说,紫宸这个名字,实在是大逆不道至极。不过此殿的名是李元策赐的,连匾额都是李元策亲手所书,喻观澜也就一直不曾换过。
乾清宫正殿内,长身玉立的少年正候在门口。少年身着玄色团龙圆领窄袖袍,脸冻得通红,手里捧着个手炉,眼眸黑白分明,见了喻观澜疾走几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