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收尸

“罪人李赞，私结外邦，广布乖舛异端之妄言，以蛊众庶，罪愆昭著。承鄞朝天子之严令，立斩无赦，以正国法！”

午时三刻，菜市口苍穹阴霾重重，周遭鸦雀噤声，唯余枯枝在寒风中瑟瑟颤抖，发出嘎吱嘎吱的悲泣。台下众人皆伸长脖颈观瞧，有惧意者，有好奇者，更有兴奋者。

刽子手面无表情，手持那锋利的大刀，目光冷漠地盯着李赞。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将大刀高高举起，刀刃在阴霾中闪烁着寒光。

李赞紧盯着人群，后颈却蓦然一凉，剧痛骤然袭来，身子猛地一颤，眼中世界陡然天翻地覆。

丈高白绫随风翻卷，上面一片殷红凌厉刺目。男子头颅咕噜咕噜滚了数圈方止，那不肯阖上的眼眸，空洞地望向一处。

乌云愈发低沉厚重，似一座沉重的铅山，直欲倾压而下，碾碎这世间万物。

紧接着便是一片混乱，烂菜、臭泥，连同不知何般的粪水一股脑地涌来。地上尘土飞扬，如灰色薄纱在风中狂舞。尸身倒在地上，一只手还紧紧攥着衣角。

事了，几个带头之人又嘻嘻哈哈相约去相思楼饮酒，寻花娘作陪。

“嘿！相思楼算个啥？老子知晓一处所在，不光有佳酿，更有美娇娘！”

“哟，你又去？就不怕你家婆娘上吊闹腾？”

“她个悍妇哪敢管老子？莫啰嗦，走，走……”

众人作鸟兽散。只余几只寒鸦，于阴沉如墨的天空中发出凄厉悲嚎。

只余几个资历尚浅的年轻狱卒，捏着鼻子在臭烘烘的粪堆里一边抱怨一边找寻。这粪堆周遭，杂草枯黄衰败，似垂暮老人的发丝，在寒风中无力摇曳，一片萧索荒芜之象。

胖子眉头紧皱，满脸嫌恶，弯下腰，伸出手在粪堆里胡乱摸索着，嘴里嘟囔着：“这破差事，真晦气！”

一下，两下，三下。

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现了出来，糊满粪泥烂叶。

“呸！这死人脑袋，害老子好一通找！”胖子恼怒地朝那物吐了口唾沫，恰好落在凹陷的眼窝里。

瘦子嘟囔着：“行了行了，莫与死人置气，快些，咱们把它装起来，稍后扔至乱葬岗去。”

瘦子嘟囔着加快动作，如抛西瓜般将那颗脑袋扔进木桶，驱马离去。

长乐坊。

夜已经很深，湖面上粼粼波光，倒映出楼上一片觥筹交错。醉醺醺的男人还在叫嚷着划拳，老鸨陪着笑脸进入画舫，捉住近的姑娘：“嘉茵姑娘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呀，刚刚说身子不利索，回阁楼上躺着了。”

老鸨闻言皱眉，既担心这小娘皮害病，又疑心她做苦肉计骗休息。

于是她绕过画舫里醉得东倒西歪的众人，提裙垫脚悄声上到二楼。将将到门前，便听见黑漆漆的里边咳嗽声阵阵。

“咳咳咳咳……”

沈嘉茵在屋里已等了许久，注意到门前黑影闪过便卖力地咳嗽起来，像要把肺器通通咳出来似的。

老鸨猫腰偷听一会儿，见这病似真不假，也不过分严重便才放心离去。

待到那脚步声远去，沈嘉茵才停下，她身骨一软倒在床榻上，任由帷子蒙住脸。

她这会儿在思考一个问题：穿书穿错时间怎么办？

没错，她是穿越过来的。穿到了一本叫做《烂命一条就是干》的小说里，穿书局给她的最后一个任务是改变男主李赞惨死的结局，然后回穿书局继续恰饭。

但是万万没想到系统的传送却出了岔子，一过来就赶上男主被处死。

“宿主请重来一次。”系统机械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沈嘉茵想了想同意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去趟乱葬岗。”

系统难得卡顿，　它的声音带着点人类的疑惑，强调一遍：“人物已经死亡。”

“我知道。”沈嘉茵深吸一口气，“让我为他收尸。”

那人分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凭白受这些屈辱，哪怕是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她终究是于心不忍再弃其尸首于草野之中。

“……好。”

系统虽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它知道需要尊重人类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举动。

沈嘉茵没耽搁，换上一袭轻便的夜行衣，黑巾尽掩口鼻，只留一双眼。

画舫内丝竹管弦之音久久未绝，她只得没入夜色里避开耳目。

摸黑潜入马厩解开缰绳，她安抚几下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马儿便低鸣一声小跑起来，徒留“哒哒”的蹄声回响窄巷。

城门处的守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叶子牌，瞥她一眼也不多问便爽快放行。

出了城，沈嘉茵直奔西山而去。

买不起薄棺的穷苦人、半道猝死的无名人士以及被处死的刑犯都是破席子一卷扔进乱葬岗了事，官府也乐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