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死亡与复仇
身体悬在空中时,时间被拉得很慢,她蓦然抓住了潜藏深处的一片回忆——自己曾有一个童年玩伴,却莫名失踪了。
她重重地砸在花坛里,玫瑰花刺入皮肉,场面靡艳又诡异。有热心群众迅速聚拢了过来,询问她的情况,那声音近在咫尺又如在天涯。
她费力地掀开眼皮,透过路人裤腿的缝隙看向方才站过的空地,只捕捉到一个年轻女子的背影,约莫二十岁,一头白发如瀑。
她走得决绝,轻飘飘地送给白叶第一次死亡。
濒危前夕,小白叶被绝望撕扯,但她又有些怯懦又依恋的心思:能和父母早日团聚了,这样死去也不错。
可未曾想,命运的手将她破碎的灵魂托起,放置在时间的缝隙间,让她自此如野鬼附身一般,游走在生死的边界,不得解脱。
岁月匆匆,车笛声不绝于耳。白叶念及那夜与老师的谈话,他问为何信任「诗人」。
彼时还有一句没能宣之于口,就是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与判断,并愿意为此堵上生命的代价,即便那是场避无可避的劫难。
因骑士长怜悯,她没有饿死街头,辗转进入组织,上过军校,通过考核后正式开始接任务,每一次死去活来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查清蚕茧计划,为父母复仇。
多年前的入组会议上,伏恩让新成员讲讲入组动机与宣言。
「九号」阿西娜眼神坚毅,说她立志为公民发声。
王室私生子「诗人」说,想当设计师,穿最美的礼服。
轮到白叶时,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有人怀疑她是哑巴,投来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时,她突兀开口,一字一顿道:“为了让仇人生不如死。”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死亡并不是结束,痛苦是留给生者的。
她此刻一无所有,但在这张桌子上,她是最有资本孤注一掷的赌徒。
白叶久违地来到超市,买了些蔬菜水果与男士衣服。服务员热情地向她推销会员卡,她听也没听,礼貌性地拒绝掉了,却在对方抛出赠品的诱饵时,果真停下了脚步,充钱办下了手续。
最后她拎着一大袋子食物还捧着盒装赠品回了居民楼。
在回家前,她依旧走向商业街的角落,在废品回收店地卷帘门口,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老头。
他头一次邀请白叶进到铁皮库里,又将装营养液的箱子垒起当做凳子让白叶坐下。
“拉金贩卖药剂的上线确实是我。”老人的白发散乱着,语气十分平静。
自从孙女残破的尸体被丢在店门口,他每日晨起便会将自己打理整洁,用发胶固定住每一根发丝。
因为孙女很爱干净,但她死时浑身泥泞。那阵子反抗者同盟有大动作,分区警察自顾不暇,仓促的时间里没能查出凶手,老人就每天都去教堂祈祷,祈求神明的垂怜。
直到一日,拉金喝醉了酒,说漏了拐卖儿童时,有个女孩不知死活还敢反抗。
他是这么形容的:“劣等的细碎。”
明明他自己也是劣等基因,可他仍然鄙夷尚且弱势的同类。
老人得知后,倾尽家财搭上了帝都研制短效改变基因的黑商,购买了一批,然后乔装打扮,用早已安好的相机拍下了自己与他交易的证据。
老人问白叶:“你是怎么发现的?”
白叶的目光染上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怜悯,她轻声说:“只是他买药的时间,您正好歇业出门了,托人查了查。”
“我老了,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比起帝国乱党,我孙女的案件可真是渺小。”
“我也没有证据指认他谋杀,只能诱导他再次犯案,可这两个罪不是同种程度的刑罚,所以我本想提前通知他跑,让他逃窜一生,可惜他房间没人。”
白叶的手指被袋子勒出红痕,她的挎包鼓出一个弧度,她的气息有些乱,“八成是听到风声先一步跑了,通缉令下来了,账户、身份证明都封禁,他会穷困潦倒地逃。”
“我本觉得这样最好,此刻真的这样了,心里倒空空的,之前顾不上的悲伤一下子都回来了。”
老人默默颔首:“小姑娘,我瞧你独来独往的,平日还喝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你的家人呢?”
“都离开了,我习惯喝营养液,您卖的也便宜。”白叶仿佛脱下了杀手的外套,慢慢地和老人闲聊着。
老人看着白叶袋子里露出的菜叶,道:“吃点好吃的菜吧,补充营养。”
这话多丽丝也说过,但她那是虚假的客套。
老人补充道:“那很治愈,会有自己还活着的烟火气,是个盼头。”
他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拿出白叶之前送的烟花棒,忽然一笑,声音有些沙哑:“我要去给孙女放烟花了,你回家做饭吧。”
白叶抿紧了唇,小痣微微泛红,“好。”
但她没能亲手做上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