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报应

赵心慈敲门就只敲了那三下，话也只说那一遍，然后便多一下门也不敲、多一个字也不说，就只将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安静地站在门前，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令守在门外的众人又是踏实，又是紧张，可又都不敢多嘴，唯恐误了大事，只得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那扇门张望，并不自觉地蹭到了赵心慈的身后半米远处。唯有负责阻拦夜尊上前的楚恕之依旧坚守岗位，把夜尊严密防守在南卧室的门前，哭闹得几乎断了气，也是无济于事——谁让他已经没有异能了呢，如今谁还怕他？而又是谁让他从前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一心与特调处为敌，导致离了沈巍就再没人在乎他的死活？今日之果，有哪一样不是往日之因呢？

“报应”这种东西，冥冥之中的确是存在的，甭管你是海星人还是地星人，也甭管你能耐多大，横竖是躲不掉的！

但是，如果说好人有好报，那赵云澜和沈巍，又该如何解释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得上来，也没有人还有精力再去思考这种深奥的问题，好在那扇牵挂着所有人心绪的房门终是缓缓从里面打开了，尽管只是窄窄的一条缝，窄到除了正对着房门的赵心慈外就没人能看得见房内的场景，甚至看不清开门的赵云澜的脸，更因为夜尊的大哭大喊，导致他们也无法听清赵云澜对他的父亲说了什么，但这并不影响赵心慈握住门把手，将门推开一些，快步走了进去，随后又反手把门锁上，将提心吊胆的众人和吵闹不休的夜尊全都留在了门外。而他刚一关上门，赵云澜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又回到了那张双人床上，侧身躺回到了沈巍的身边，像个孩子一样伸手搂着沈巍的肩膀，将额头抵在沈巍的脸畔，就那么和他躺在一起，而沈巍虽是那身从头到脚一袭黑衣加长发披肩的黑袍使打扮，躺在这现代风格的床上多少显得有点违和，但因为赵云澜的动作太过亲密无间，他又不反对，就使得他们此时的状态乍一看上去依旧显得十分暧昧香艳，本是不适合给长辈看见的，可眼下的赵云澜仿佛已完全顾不得任何礼数之类，即便当着父亲的面，也丝毫不避讳与沈巍如此亲热——虽然可以把他的这种行为归结于他们父子之间已无隔阂，他不介意给父亲看到，但是以赵云澜做事一贯滴水不漏的做派，或许另一种解释更为合理些，那就是——

被他拥抱着的沈巍，就只是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无论是面对赵云澜的靠近还是赵心慈的到来都无动于衷，似乎睡得很沉。可对于作为黑袍使的他来讲，这种程度的沉睡是完全不正常也不应该的——谁不知道黑袍使乃地星的守护神，从万年之前便是如此，而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他自是警惕非常，就是真睡着了也比旁人醒着机警，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人近了他的身？再者毕竟是当着赵心慈的面，素来斯文守礼的沈教授又岂能这般放飞自我，长辈来了都不起身，只管自己睡得香？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无法起来，所以他既不能以晚辈之礼接待前来探望的赵心慈，也不能回应赵云澜的深情，就只能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任凭赵云澜将他抱得很紧很紧，任凭赵心慈已来到了他们身边，伸出手指在他的脖颈处探了一探，然后站直身子，面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心之色，而赵云澜动也不动，只是声音沉闷地回了父亲一句：

“不用检查了，他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了。”

赵心慈眉头微皱，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而赵云澜仿佛在向他陈述案情、汇报工作一般，虽是仍旧将脸埋在沈巍的颈侧，语气却是公事公办地道：

“是我不许他去他该去的地方，是我接受不了现实，是我不能没有他，而我又不愿意被人打扰，所以我带他回来这里了，谁知，还是无法摆脱呢——这不，他们到底还是惊动了您了。”

“他们也都是关心你。”

赵心慈语重心长地说道，声音里带了一点难得的柔情，可惜此刻就算再多的柔情也温暖不了痛失爱人的赵云澜，何况这区区一点点？所以赵云澜依旧是毫无波澜地对父亲说下去道：

“我明白，但是我不需要了，我现在就只想和沈巍在一起，他在哪儿，我也在哪儿，这会儿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想管了，旁人是死是活，我也不在意了……”

“你真能做到吗？”

赵心慈面对儿子的厌世之论只是淡淡反问，随即又道：

“你做不到的，我了解你，否则你就不会对夜尊说出那样的话来了。”

这回轮到赵云澜闻言不语了，赵心慈见状，便又继续说道：

“你对他又打又骂的，又放出狠话不许他接近沈巍，其实你恰恰是在保护他——以他那样外强中干的性子，又无异能傍身，没了沈巍他就是个死，而你并不想他死，你终究还是顾念沈巍的手足之情，所以你故意那样对他，因为若让他见不到沈巍，他岂能善罢甘休，这对他来讲反而还能留了一丝念想，让他还能有个盼头、还能活下去……”

赵云澜闷闷地笑了，半晌方无奈地吐出一句：

“知子莫若父。”

赵心慈也挑起了嘴角，笑容里带着三分欣慰、七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