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郎1
:“我曾听闻,郭昀此人本是庶出,但自幼天资聪颖,文武双全,二十岁便入了进士,深得郭盟赏识。郭盟为了这位儿子,甚至不惜将小妾扶正,将不争气的嫡长孙派去北境戍边,就为了除去郭昀身上庶出的污点。可见他对儿子,是当真上心。”
荆南棘抿了抿唇,接着说:“若能与郭昀结亲,等同将郭盟拉拢到东宫麾下,于我而言,是裨益无穷的天大好事。反之,倘若拒绝这门婚事,或有可能被视为,是在故意和郭家作对,若是如此……”
李遐年打断她:“阿昭,你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了?”
他唤她阿昭,而不是殿下,如同她还是七岁那年第一次握紧的孩童。
“这是你的婚事,不是一桩交易。”李遐年一字一顿地说。
荆南棘垂下了头,只是沉默。
韩承渊亦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
“殿下,臣提前将此事告知与你,便是希望你能多想一想,为自己想一想。作为朝臣,臣自然希望您能做出有利家国的选择,但,作为你的授业老师,我愿你……能嫁给自己真正心爱的人,日后君后和睦,携手共进,又何尝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呢?”
他们既是荆南棘的臣子,亦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师长。
一个是一国丞相,一个是仙派掌门,若不是因这么多年的师生之情,又如何能放下肩上的重担,以亲人的身份,愿她能幸福长久呢?
荆南棘缓缓合上眼,郑重回复道:“我……会再好好想一想的。”
诸事商议完毕,临别之际,荆南棘将二位恩师送至宫门外。
“多谢二位深夜前来,魇魔的事,就拜托二位了。今日能同时见到两位恩师,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她的目光跨过八年时光,跨过他们昔日与未来的死亡,落在他们的肩上。
世间只有她一人知晓,能与他们重逢,是怎样一种幸事。
离开前,韩承渊叮嘱道:“臣身为宰相,与殿下这般私下相见总归不妥,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诬告殿下私自结交大臣,恐会引火烧身。”
李遐年摇了摇头,“公明,莫要再将你谨慎拘束的那一套搬到她面前了,这孩子越学越沉闷,你瞧瞧她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个十六岁的姑娘?”
李掌门果然眼尖,荆南棘被说的心头一惊,差点以为自己重生之事露了馅。
韩承渊思忖一番,为人谨慎如他,却也觉得李遐年之话有理,“也罢,若真遇上什么事,总有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顶着。”
他躬身道别:“殿下,请留步,我们就此告辞了。”
·
是夜,荆南棘辗转反侧,深夜难眠。
郭昀的名字在她的脑海中来回翻腾,像一根扎在脑中的软刺,拔不出,避不开。
命运始终沿着同一条路往前走,她终究还是迎来了这一天。
前世,也是在这一年的正月,武帝询问荆南棘对镇远大将军郭盟之孙郭昀的看法。荆南棘素来不喜郭盟嚣张跋扈的行事作风,对他的儿子更是毫无兴趣,想当然地拒绝了这门婚事。
她那时仍有着十六岁少女的天真,肖想着此生定要嫁给自己真心相爱的男子,武帝一向宠爱她,也不愿在婚姻大事上强迫她什么,也就回绝了郭盟的提亲。
而此举则被郭盟视为与自己一派的割席,自此彻底倒戈自己的外甥,三皇子荆旻。
郭盟一派筹谋八年,挡在荆南棘身前的韩承渊与李遐年在党争中渐渐倒下,她最终,还是成了孤身一人。
二十四岁那年,武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废储之论甚嚣尘上,在荆南棘以为自己随时有可能被逐出东宫时,郭昀竟再次向她提亲。
她以为这是郭盟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果断舍弃真命天子的痴心妄想,答应了郭昀的求亲。
但她却未料到,她与郭昀的婚礼,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
当武帝饮下她递出的茶,吐血倒在龙椅上时,是郭昀,她只差一个拜堂就可以称之为丈夫的人,最先从赤红婚服之中拔出长刀,对准了他的新娘。
荆南棘记得郭昀最后看向她的目光,连同那句恶毒而狰狞的诅咒:
“荆昭,八年前我曾真心希望娶你为妻。但你却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任由我一夜之间沦为京城笑柄。那时我就发誓,此生,我一定会让你跪在地上,求我放你一条生路。”
但郭昀猜错一点,荆南棘至死都没有求过他。
临死前,两支长箭贯穿了她的肩头,她跪在承恩殿前,看见郭昀从包围她的层层士兵中冲了出来。
“你现在求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可她只是轻蔑一笑,握紧骨簪,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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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南棘心绪纷乱,在床上烦躁地翻身。
然后,噗通一声。
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