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

天昭一年春，虽说蜀中山色愈浓，但料峭时节总归还是掺杂些寒意。

酒楼内，说书先生讲的抑扬顿挫、激情澎湃，若不是面前有道屏风拦着，唾沫星子都能飞出两三米远。许是因为清晨的原因，酒楼内人并不多，偶尔习习凉风入户，吹拂着少女被朝露浸湿的裙摆。这故事她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有些无趣的拨动手腕上的红绳。

“话说先帝在世时，膝下共五女四子，大公主六殿下为皇后所出，先帝在世对长公主甚是宠爱，南坲三城战败，大汉损失惨重，兰考本无心战事，只为有一安寝之地，如今夺得城池，便不再挑起事端，愿与大汉联姻，此事传开，朝中大臣纷纷进言，言语之中皆是要求外嫁长公主以保南土安宁，本以为是铁板钉钉的事，可文启帝却自始至终没有考虑过联姻，不顾朝中反对，御驾亲征向兰考表明了态度。”

一时间吃客中开始议论纷纷，当年经此一战，南部军力也开始匮乏，因此山贼横行无法无天，战乱时，顾及不暇。如今局势太平朝中却没人愿意多事。这的人不少是从穷南迁徙而来的，提及这事心里多少有些怨气。

“二殿下乃陈昭仪所出，陈昭仪乃当朝宰相的嫡幼女，自幼便按着宫中宫规培养，虽说二殿下是文启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但奈何宰相权倾朝野、直逼王权，惹得文启帝心烦，连带着二殿下也不受宠。

至于那三公主和七公主皆乃李婕妤所出，李婕妤是中二千石的庶六女，又与文启帝青梅竹马，琴瑟和鸣。

就是可怜了这四殿下，四殿下乃容少使所出，母亲身份低微，文启帝也不待见，久之成了宫中最不受宠的皇子，幼时养母换了几个，最后寄养在李婕妤名下。”

“五公主虽不得文启帝恩宠，但好在其母王容华是个风雅的俏人，自幼习得琴棋书画，其书法绝冠京城，诗文更不在话下。如今与清河君举案齐眉，又是一段佳话。”

说书先生顿了顿，突然安静下来，清晨的酒楼并没有太喧闹，以至于虞兮虽然离得远，却也能听见翻书的声音。

忘词了，小姑娘看了一眼屏风，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似乎是自己也觉得尴尬，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有些结巴又高声道“许是皇嗣中公主占多数八公主倒没有几个姐姐受宠，以至于及笄之礼刚过，就远赴江北和亲。

若是要说我们的九殿下，那就说来话长了，传闻说九殿下是位神人转世，京都许久未雨，九殿下出生时，啼哭刹那，晴天骤变，霎时乌云压顶，倾雨而下，文启帝大喜，自幼宠惯，殊不知雨落帝都不过巧合，而自幼的放纵，促使了九殿下除了玩乐便什么也不会......”

小姑娘低下头没再听下去，后面的内容便是说季王多么多么不好，可她不这么觉得，她觉得季王没有说的那么不堪。全然没注意到坐在对面沉思的少年。他平日与周叔住在南郊的茶园，前几日听李婶提及季王在京中的不作为，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在这传出的。

虽然隔着屏风看不见说书先生样貌，但这讲话方式听上去也不是个文雅的，倒像是随处找来顶替的。不过他现在并不关心这个。

“十一哥哥尝尝这个。”虞兮闲来无趣开始给对面的少年布菜。一袭杏衣本就与这古朴的布置格格不入，两年时间在京中养成的端庄更是让周围人频频留目。

感受着周围时隐时现的目光，这几日下来少年也渐渐习惯了，少年年长她大约六七个年头，头上简单用粗布条捆扎个马尾，看上去也多了几分蓬勃朝气。眼看菜快落到碗中，手腕就让人抓住停在了空中，虞兮呆愣一瞬随即目光不解直勾勾盯着少年，少年声音清冷，话中却是满满的无奈“先吃饭吧，这些菜我都够得到，倒是妹妹再不动筷米粥估计就要冷了。”

“嗯...也好。”虞兮莞尔，不知不觉间距离她回蜀地也有近一个月了。虽说蜀地自是不必京中繁华，但依山傍水，也各有各的乡土风情。虞兮虽然已经离开了蜀地两年，但现在看去街道，集市也都没太多变化。

“虞枫没随你们一道回来吗？”

“自家哥哥近来在竹园方老那当差，抽不开身。”虽然都说是当差，但虞兮也听到些风声，貌似是方老有意栽培。

“方老？就是上次带你进百花楼的那个老伯？”本还在闷声低头吃饭的虞兮听见周十一这么说，神色慌张的看向少年，“你...十一哥哥那日也在东市？”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些不对，那日她随方老去百花楼不错，但是入门的地方是紧挨着百花楼的布坊，那她反应这么大不久相当于默认了吗......

狐疑的看一眼周十一，心平气和端起米粥喝了一口，只要学舞的事没暴露就行。

“妹妹拜楼中落掌柜为师这事，虞将军知道吗？”

上一秒还庆幸的小姑娘要不是因为周围有外人，准能从木椅上跳起来。“我没有，不是，周十一你逛花楼。”碍着周围有人，声音越说越压。若不是在楼中，怎么会对那天的事知道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