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瓜
破楼实际是翻新院子前的住所,幼时的回忆留在里面,偶尔翻出脏兮兮的布偶娃娃,那时嫌弃,现在当成宝贝,巴巴地求裴娘帮忙洗净,收在房内,一阵子忘了,一阵子又忽地想起,周而复始。
玉英把饭盒摊开,平素被伺候惯了,虽没有一步到洗手作羹汤的地步,在月辉下,静夜里,也颇有野趣。快要入夏,白日已很晒了,晚上还带凉,虫声唧唧,在门口的栀子丛里扇动翅膀。
“等栀子花开了,满院子都是馥郁的香气。”兰舒笑了,“妈妈每年都说要移栽给别家,熏得头痛,却还是一年年开着。”
“我记得是姨夫喜欢香花。”玉英拈一筷子凤尾,“小时父亲忙,我们常住应府,金秋九月,桂花开得黄灿灿的,香得玉丹直打喷嚏。”
“那时候好玩。”文翡搁了碗,“等我。”
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兰亭摇头,“不知这家伙又有什么鬼主意。”
“你不许吃!”永涛上筷子跟玉丹抢最后一块酱瓜,“这是我的。你凭什么吃!”
玉丹被他喊懵了,夹上的酱瓜一落,被永涛抢了去,转而叫起来:“做什么就是你的!你要知道这天下不全是你的。”
在家里日日争,做长辈的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小崽子越发无法无天。玉英面上臊得通红,安抚道:“酱瓜罢了,且让他一回。”
“回回都这么说。我不要忍了。”玉丹越说越委屈,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在暗夜里闪着光,看了真叫人疼,衣裳前襟都给打湿了。
兰舒忙把自己碟里的酱瓜夹给她,从兜里摸出手帕,“表哥这里还有,若是喜欢,吩咐厨房盛一罐,只许你吃,好不好?”
“就知道哭,真扫兴。”永涛讨了没趣,摔下筷子。
兰亭扫他一眼,大约年纪大些,永涛对他存有几分畏惧,不再说什么,埋头吃饭。玉英顺着玉丹的背摸,想逗逗她,说:“不知文翡做什么去了?今儿咱姐妹仨一起住,好不好?还同小时候一样,聊天,做游戏。”
“姊姊,我不是喜妹。”玉丹的抽泣渐停了,用手绢掖着未尽的眼泪。喜妹是家里的猫。
玉英失语,见到文翡从花丛里钻出来,见了救星似的朝她招手。文翡跑得急,唇上像抹了胭脂,经那宫灯一照,简直是西洋做的陶瓷娃娃,卷发软塌塌地搭在肩上,手里一捧开得正艳的玫瑰,正欲开口,看到梨花带雨的玉丹,朝兰舒使眼色。
“起了点口角。”兰舒顶着压力道,不住朝兰亭瞟着。
“这给你。”文翡了然,笑眯眯地说,把一捧花放在玉丹膝上,“真衬你。”
“谢谢。”玉丹小声道,玫瑰上还带着露水,把裙面都浸湿了,开得正好,是种轻灵的春日的红,花瓣摸起来润润的,觉得熟悉,上手摸文翡的脸,果然触感相差无几。
“哎呀。”文翡叫一声,眼睛弯起来,“丹姐儿也学会占人便宜了。”
玉丹破涕而笑,气氛方才轻松起来。
“寻点乐子吧。”兰舒做主,“汤匙令还是飞花令?”
“哪里来的酒?在佛祖面前放纵,小心被逮到,明天罚你抄一天经书。”文翡向后伸个懒腰,兰亭看她抖了抖,把外衣脱给她。
“用苦瓜的好。”她道:“座上没有爱吃苦瓜的吧?”
几人面面相觑,大人爱吃,孩子却少有。
“这个主意好。”玉英说:“既罚了,又于身体无害。那么从表哥开始?”
“次次都是我。”兰亭道:“若让你先生几个月就好了。”他实在讨厌做开头,为了游戏起兴致,遭殃的总是出头鸟,“从小的来,永涛,你开头,倒着转。”
这也是给时永涛面子,皆知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万一接不上,下了他的脸,不知变成什么样子,索性让他浑。
“行吧。”永涛装模作样地起范,“这是学堂里新教的。千树万树梨花开。”
文翡一数,乐了,“永涛,不还是你嘛。”
玉丹扑哧笑了,被恶狠狠地瞪着,也没关系,心情蓦地明朗起来。真是傻,没脑子。她心里偷偷地骂。玉英从桌下牵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关节,这是姐妹俩心有灵犀之处,都在嘲笑那小子。
“别,别急。”永涛眉毛一扬,“我还有,稻花香里说丰年。”
“规矩是轮到就得吃酒。”文翡正色道:“不对,吃苦瓜,快吃,你逃不过这遭的。”
永涛惹不起文翡,常常挨这个小表姐的打,吃了闷亏,怏怏地选了最小一块,苦得脸皱起来,“行了!该应兰亭了!”
兰亭面不改色地夹了吃过,“月照花林皆似霰。英姐儿,你的。”
这几个大的,纵然觉得不好吃,也要做出不受影响的态度来,文翡心想,不如喝酒,闹出些笑话才叫有趣。
“昨夜闲潭梦落花。”因着都是张若虚的句子,玉英脱口道,旋即捂了嘴,哎一声,又轮到永涛。他难以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