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阳春三月,细细杨柳刚冒出新芽,低低垂落在湖面上,随着微风泛起一圈圈涟漪,虽然寒冬已经退去,可空气中依然带着几丝寒气。
临湖小榭糊着一层银纱的窗棂上隐隐约约映出一道纤细的天水碧色的身影,鸦黑的乌发松松地在头上盘成一个单螺髻,只用一根水头润泽的碧玉钗固定,颔首之间鬓边碎发滑落脸颊,黑与白之间更衬得那半露出的侧脸如上好的东珠一般莹润白皙。
阮霏烟站在宽大的黄梨花木书桌前,葱白的指间中夹着一根乌黑的毛颖1,嘴唇轻抿,忽而微微一笑,笔尖飞快地在平铺开来的宣纸上游走开来,很快一幅《早春烟柳图》在笔走游龙之间跃然纸上,浓墨勾勒出柳树遒劲的树干,其间略施浅绿,淡淡水墨在轻似蝉翼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带着早春湿润的朦胧之感,让观望之人不由随着那细腻写意的笔触一起走入笼罩在水雾中的江南湖畔。
丫鬟白芷站在一旁伺候笔墨,见自家小姐抬起笔,望着画中那一片湖光春色,有些出神,心下有些好奇。探头望去,见到纸上的景象,先是一怔,随后了然一笑,知道自家小姐是想家了。
“大小姐今天可是走神了,这幅《早春烟柳图》不像我们府上的景致,倒有几分我们老家淮扬的韵味……”
作为阮霏烟身边的大丫鬟,白芷从她幼时还生长在淮扬时就已经陪伴在她身边,说起是主仆,但两人之间又更像是姐妹,至少比起府里那个同父异母的幼妹,阮霏烟觉得白芷更像是自己的亲姐妹。
也因为这一层关系,她对待白芷的态度更为亲厚,白芷对待她也十分尽心尽力,对她话语中揶揄调侃之音并不在意。
“现在的淮扬应该又是一片烟雨朦胧了……”阮霏烟轻轻牵起衣袖,以免飘逸的袖摆拂在画上,动作之间布料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水红的绞丝玉镯随着她搁笔的动作顺势滑落,发出清脆的玉石相撞之音,通透的光泽和鲜艳的色泽更衬得露出的那点雪白莹润无比,几乎可以与那玉质相比。
被那声音吸引,阮霏烟目光触及腕间那抹水红,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动作,将毛颖轻轻搁置在白玉笔架上。
白芷并没有发现自家小姐这一短暂的停顿,语调依然欢快地笑道:“可不是嘛,往年每到这时候,可要把我给愁死了……”
闻言,阮霏烟抬眼望过去,清凌凌的目光中满是询问:“此话怎讲?”
“还不是小姐你那些宝贝!”
“我的宝贝?”
见到自家小姐歪着头,满脸困惑,白芷笑得更开心了,她直起身子,指着满架子的书脆生生道:“可不是这些宝贝吗?人家姑娘屋里不是摆放各种精巧的玩意就是胭脂水粉什么的,唯独小姐你呀,总是一屋子的书,搞得好好的一个小姐闺房就和老爷的书房一般,每到春天,气候潮湿,这些个精贵东西可经不得,少不了要巴望着天晴倒腾来倒腾去地摊开晾晒,可不愁死我了吗?”
“你个促狭鬼!”阮霏烟知道白芷这是看出自己思念家乡,故意说出这些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忍不住点了点对方的额头笑骂了一句。
对方从垂髫之年2就跟随在她的身边,那几年阮家颠沛流离之际满院家仆也只有白芷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一路北上从淮扬来到了锦阳,多年来背井离乡与父母兄弟分离,想到这里原本还有几分明快的心情又笼罩上一层愁绪,她看着已经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满桌的画笔和颜料的白芷,突然开口问道。
“白芷你的父母还在淮扬吧,这么多年没有想着回去看一看吗?”
白芷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自家小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小姐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兄弟姐妹多,要不然当时我也不会从小被卖到阮府,可能因为太小了,所以对父母已经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自然也没有什么感情,这天高路远的,哪里还想着回去看看,也就前两年安定下来托人带了些银钱回去,聊表心意,也算全了一场父母子女之间缘分,更多我不想也不愿了……”
“你也是苦命的……”阮霏烟不由得想到自己早逝的阿娘,耳边回响起那柔和的吴侬软语,心中有些伤感,“不知今年清明又是谁为阿娘扫墓……”
“小姐又想夫人了?”白芷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回想起夫人生前的音容笑貌,对方是个十足的江南美人,人美心也善,对待他们这些仆从也十分宽和大方又不失公正,若不是体弱一场病去了,也不会留下大小姐形单影只,府里也更不会有后来的继夫人。
虽然老爷他一直最疼爱大小姐,但是没娘的孩子毕竟不一样,虽然大小姐表面没有什么,但是每每初一十五请安回院子之后,大小姐都会静静坐在窗子下看着院子外面的湖水出神,想到这里,白芷心情也有些低落,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慰着阮霏烟,“夫人在天之灵知道小姐一直记挂着她,心里也会感到十分安慰的,清明祭扫的事宜小姐不是一早就捎去书信叮嘱了老家的林管家吗,他是个妥帖人,一定会办得仔仔细细的,况且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