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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夫君七七之期过后,公婆却改变了主意,想先斩后奏,将我关进守贞楼,以不下阁楼守节终身换取丁家第二十座座贞节牌坊。我不愿意,就自己逃了出来。”
怀王虽然隐隐猜得到事情不寻常,却也没想过燕冬如此胆大敢为。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回应她。
燕冬见他讷讷的不说话,自嘲地一笑,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像话?”
“我不是这样想。”怀王说,“其实女子再嫁,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在边关时,见那里的女子甚至还有三嫁四嫁,也没人因此说她们有什么不好。何况,出尔反尔,本就不是君子所为。”
边关女子的情况,与燕冬如今当然不同,怀王纯粹说来宽慰她而已。不过说到出尔反尔,他不禁想起丁大人在朝堂中素来表现得正义非凡,动辄弹劾旁人行事不正当,却想不到涉及家事,也这般不“君子”。
“我其实也没有想着一定要再嫁。”燕冬解释说,“原本我真的想一辈子守节不再嫁的。可是我答应了夫君,以后定要过得好,绝不孤零零一个长伴青灯古佛。当然了,可能有人会认为这是我为自己开脱的借口。不过,我无所谓。就算我真的不再嫁,为亡夫守节终身,也要是我自愿的,而不是被绑起来关进阁楼,然后被人假造书信谎称是我的心愿。我也有父母、兄姐,夫君不在了,我自然伤心难过,却也不等于就要因此抛弃所有关心我的亲人,从此生活里除了念经就是捡分红绿豆。”
捡分红绿豆,是指少年守寡的女子长夜寂寞、孤枕难眠,所以将红豆绿豆混在一起,再分别将两种豆子挑拣分开,如此便能度过漫漫长夜。
怀王听不懂这句,但是燕冬的话却让他想起自身。他也失去了妻子,也伤心难过,却也真是从来没想过从此便放弃所有世俗上的人和事,一辈子苦守着一间屋子。
当然男子与女子又不同,男子要建功立业,还要养家活口。可是,怀王也认同,就算女子,也不应该因为丈夫英年早逝,便终身与世隔绝。
怀王是个见过民间疾苦的皇子,不是照搬书本,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旁人指手画脚的酸腐书生。他心地其实十分柔软,还会自动代入,如果是自己的姐妹、女儿遇到燕冬如今的情况,他自然也希望她们能够再觅良人,而不是从二十几岁便守寡至死。
只不过,她的行为,在世人眼中肯定是一种叛逆,将来究竟要遭遇什么还很难说,就算燕国公府位高权重,也未必能够保护她周全。
出于对恩人的关心,怀王问:“可是,你就这样逃出来了,将来的事情恐怕会很麻烦,你可有什么打算,或是应对之策么?”
说到这些,燕冬并非一点都不忐忑,她用力揪着身旁枯黄的小草,掩饰心中一阵阵涌上来的不安:“我知道会有麻烦,可是如果因为怕麻烦就听之任之,苦的还是我自己。虽然从我的角度看,婆家人做法不妥当,可是从他们的角度,肯定要说我不能吃苦,不守妇道。但我问心无愧,就算闹开了,我也不怕,反正我们燕家的女孩子都有了归宿,影响不到什么。我还真的不信,如果事情公开,所有人都会赞成把女人强制关进守贞楼的做法。至于应对之策,夫君为了防备今日,曾留了一封信给他的朋友证明我不进守贞楼,不守寡终身,是他的愿望。不过,他怕消息泄露,那位朋友究竟是谁,连我都没有告诉。只是说,一旦事情于我不利,闹到需要有人作证的时候,那人自然会知道消息,自动现身救我。”
丁远山的安排,燕冬当然绝对信任。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她难免心里打鼓。若是那人遇到意外,或者消息不够灵通,不能及时出现,她又该怎么办?
这些话却不好对初次见面的怀王说出来。
怀王不知道燕冬的忧愁,只是想着她刚才说“我还真不信”时的神态,没来由让他想起燕国公来。
果然不愧是燕靖的亲妹妹,同年一身反骨,当年燕靖敢随着父皇揭竿起义打天下,如今燕冬也敢为了自己的命运与迂腐的婆家对抗。
真是一个勇气十足,格外与众不同的女子。
就这样一句话,怀王对燕冬的感觉,瞬间从朋友的亲戚——认识而已,上升到欣赏与敬佩。
“听你这样说,我也能多放心几分。不过还是那句话,将来无论你遇到什么事,只要需要我帮忙,尽管提出来,我绝对会尽全力帮你。”
怀王再次强调自己要报答燕冬的心思,而这一次,他说得又比上一次更加诚恳。
数日后,赶在除夕当天,燕冬与怀王一行人回到了晋京。
燕冬那辆临时在村镇里买下,毫不起眼,也不大舒适的小马车,一直将怀王送到皇宫门前。
之后才返程回到自己家中。
听闻怀王半途遇袭,受了伤,护卫也全军覆没,只他一人归来的消息,正在元衡帝寝宫侍疾的夏侯旸低着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在御书房,替元衡帝打理政务的太子却一瞬间整个脊背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