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是她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语。

望着他的那双眼眸盛满月色，发丝轻轻垂落在彼此交握的手上。

她的神色不憎恨也不愤怒。

消散的尾音编织成一张巨网，无数丝线缠绕上心脏，重重地将人拖入久远的回忆中，失控的下坠感猛烈袭来——

年幼的简渊从不安的睡梦中挣脱，睁开眼睛的同时，呼吸急促地张开嘴唇。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只有他喘息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

偌大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简渊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安静的像是要融入进渐渐黯淡的夕阳里。

滴答，滴答。

只剩下脑海里的分秒自顾自地走动。

即使清醒的时候，简渊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他厌倦无边际的沉默，也害怕房间门口陌生的脚步、窃窃私语的噪音。

年幼的简渊慢慢反应过来，黎桢或许不是在惩罚他，而是在逼疯他。

她在制造一个无论说什么都没人相信的疯子。

“哥哥！”

黄昏的门后探出一颗脑袋，“你醒着吗？周叔叔说你在睡觉。”

她等不到回答，抱着满怀的枣子走进来。

简渊努力坐起来，抬头才发现女孩头发上和衣服上沾满了淡黄色的枣花，跟着她轻快的脚步一路走一路往下掉，好像在房间里下了一场花香甜腻的小雪。

她站在床前，松开双手，满兜的枣子与碎花滚落。

“我学会爬树了哦！”她语气不无炫耀。

简渊忍不住笑了起来，“嗯，真厉害。”

“对吧对吧。”

收拢起到处乱滚的枣子，她慷慨地分了一大半给简渊，“哥哥你什么时候好起来啊？外面开了好多花，结了好多种果子，我想跟你出去玩。”

“……是吗？”简渊垂下眼眸，摊开双手，“我没什么想玩的。”

“为什么呀？”

“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她歪了歪脑袋，“可是每天都不一样啊，例如你昨天早上就看到我了，吃了没有熟的荔枝，今天……唔，现在几点？”

她转头看了眼座钟，上面的指针已经不再转动。

简渊回答她，“下午四点五十。”

“……啊？”应星星环顾一圈，没有发现其他可以计时的东西，“哥哥，你怎么知道时间的？”

“因为我脑海里有个时钟。”

后来有很多人问过简渊，他的幻觉到底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

只是年幼的孩子在日复一日的孤独里，从恐惧中衍生出的秩序。

而唯一得到答案的女孩没有将它放在心上，用惊叹的语气“哇”了一声，“不过今天以后，我就不能常来啦。”

臆想中的时钟停摆了一瞬，简渊僵住。

女孩还在自顾自地说，“因为干妈要准备明琛的生日会了，我也要帮他过生日，会很忙很忙。”

“……”

“明琛就是我朋友，等你病好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

“但是他有点凶……”

她喋喋不休地说起她的朋友，简渊回过神来，打断这个话题，“他的生日要过很久吗？”

“不是啦……”

在简渊的注视中，女孩不知不觉说出真相，“因为我天天都来，他很不高兴的……”

黄昏沉寂。

将停滞的古老座钟染成不同颜色。

“不过等他过完生日，我就回来啦！”她径自掰着手指头数，“只要五天！”

“是七天。”

本以为没有在听她说话的男孩开口，“你算漏了周末。”

“啊？哦哦！”

她在金黄色光晕中灿烂地笑起来，“那你等我七天哦！”

……

七天有那么久吗？

脑海里的时钟转过一圈又一圈，失去了原有的节奏。

一开始，仿佛只是失落了一个细小的齿轮，慢慢的，一片片崩坏，无数个错乱的时钟同时在脑海里并行，他要很努力才能辨别。

永无尽头的黑暗中，时间的概念逐渐模糊。

叩叩——

夏天已经走到尾声，窗外满树落叶凋零。

“哥哥？”

迟到了一整个季节的女孩，踏过残破的秋色，好像长高了些，还是活泼又天真的模样。

她跟他讲捡来的兔子、朋友的生日礼物、新学的乐曲和游玩过的地方，裹挟着无尽生机，丝毫不讲道理。

“哥哥，你呢？”

“我？”

“我好久没有来了，你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