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病
温德尔曾失去过很多。
年幼时被检测成为觉醒者,他失去了童年。父亲的注视、母亲的亲吻、哥哥的拥抱,都变成了沙漠之中的破碎泡影。
成年后,成熟的觉醒者们被派发各地,开始执行任务。
又过了几年,在前线的他失去了父亲,也错过了和父亲的最后一面。手中唯有一封冗长的、父亲亲笔的遗书。
那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所牵挂的唯有被夺走的幼子,仿佛厚重的文字能够让思念和眷恋能化作有形之物,代替他再次抚上自己的孩子的面颊。
温德尔成为了前线的将领,他的士兵们冷肃而麻木,他们孤注一掷地抵抗着葬身于异族腹中的命运,可往往徒然。
他们的生命在战场上像是轻盈的羽毛,太容易被带走。明明有着不同的名字、相异的性格和来历,但却在死亡中汇聚合一。
温德尔凭借赫赫功勋,授勋上将,回到首都城,身边物是人非。兄长迪兰把他带回了家,如同当年,照顾着自己的弟弟。
但庄园中已经再也见不到挽着手同行的父亲母亲了。
某天,自遥远的星河彼端,飘来一封信件,信中附有鸢尾纹章。她在信中告诉他,他们需要一个孩子。
温德尔知道她满身秘密,她的能力在中央的档案中具有最高的保密等级,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这样突兀的要求。
顾念以往的情分,他并未直接拒绝,而是要求她能够给出令他信服的理由。
她说:“我们需要迎接未来,温德尔。若干年后,你会对此感到庆幸。”
温德尔深思熟虑之后,选择相信如今已背道而驰的旧友。他答应了,通过某种渠道,把自己的生物信息送给对方。
春秋轮换,某日,圆滚滚的孕育仓空降军部大门口。也是从那开始,他的命运似乎走上了另一条路,如她所说。
没有做过父母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当血脉相连的那个小东西望向你时,那是怎样的感受。
一如曾经的温德尔。
温德尔就这么沉默地守护在诺亚的摇篮床边,如石像那样。
诺亚睡了很久。
温德尔能感觉得到风雪正在渐渐地平息,光线穿过云层,愈发强烈。
“道理我都懂。”程悟说:“但你儿子只是感冒发烧了,你为什么像是在走马灯一样。”
这个多余的家伙丝毫没有扰人清静的自觉,旁边跟着个表情讪讪的医生,大大咧咧地晃悠到诺亚的小床边。
他面露怜悯之色:“哦,小可怜,脸蛋像个猴屁股。”
正在温德尔旁边装鹌鹑的医生没忍住缩了缩脖子。但凡地上有个洞,他都能把脑袋塞进去埋起来。
程先生的挑衅能力十年如一日,现在还没被砌进诺里卡庄园的围墙上和石块砖瓦恩恩爱爱,大概要得益于温德尔上将宽阔的胸襟。
温德尔身边的气压滑坡下降。
似有所感,诺亚这时候昏昏沉沉地醒来,他看见温德尔还在,开始小声呜咽:“呜,爸爸,要喝奶……”为了印证这个说法,他的肚子还咕噜咕噜地附和。
温德尔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转身去找在客室候命的欧文。
医生抓住机会和程悟咬耳朵:“你说你怎么总是故意惹上将生气,真不怕哪天被——”说着,他手掌成刀,往脖子上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不会的,”程悟带着种乐天派的洒脱:“他最多就是把我揍一顿罢了。”
他摸摸下巴:“年纪轻轻的,整天拉着脸多显老啊。”
“……”
医生隐晦地瞥了眼,很显然温德尔的脸蛋还称得上是如花似玉,幸好,幸好。
在药物与父亲精神力的双重作用下,诺亚醒来时,精气神恢复许多,至少产生了食欲,是个好现象。
诺亚的宝宝餐椅刚刚被程悟顺手提了上来,该是这大龄儿童的唯一用处。
宝宝餐椅对于身材高挑的大人来说矮得过分,温德尔单膝落地,把欧文准备好的宝宝辅食还有诺亚的奶瓶放到上面。
他很有耐心,捏着只小勺子,一点一点地挖着水果泥,喂到诺亚如幼鸟那样张开的嘴巴里。
诺亚还是有些萎靡,一口辅食要吃上许久,偶尔会在嘴角粘上残渣,被温德尔拿着餐巾轻轻地拭去。
等他吃完,诺亚提着奶瓶的把手不肯撒手,哼哼唧唧地要温德尔抱。
温德尔拿来毯子,把诺亚裹成一团,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了不得。”
医生头皮发麻,生怕程悟这张除了象牙什么都能吐出来的嘴再说出点什么踩点蹦迪的话。
但出乎意料,他并没有。
“一个只有这么大点的孩子,”他随便用手比划了下,“竟然能让温德尔改变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