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4
燕翎再次从一望无际的黑暗中醒来时已经是深夜,寝殿中留了一盏昏暗的四角宫灯,殿里静悄悄的,她偏头,隔着床幔朦胧看见床榻的不远处坐着一个宫婢,正倚着椅背打瞌睡。
她想翻个身,膝盖以下却毫无知觉,又思及记忆中自己在崔府冷苑中的悲惨模样,鼻头一阵阵发酸。
屋顶守夜的涯余察觉殿内原本绵长的呼吸变得急促,心下微动,一个闪身便进了殿内。他落在榻边伸手小心拉开床幔的一角,不期然便对上了一双泪盈盈的双眼。
他立马低头不敢再看,张嘴问道,“公主身体可是有何不适”,因为长久没有说话声音略显粗涩。
没人看见还好,来了熟悉的人后燕翎鼻尖更加酸楚,她眉心一蹙,双眼一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便大滴大滴的落了出来,“涯余……”
在那段记忆中,涯余是她落水后被兄长安排到她身边保护她的隐卫,几乎陪伴了她的整个少女时期,后来若不是被崔家表哥故意支走为她寻找治疗双腿的草药,他绝不会放任自己被崔府众人欺负。对现在的她来说,涯余这个贴身暗卫比太子兄长更值得她信任。
榻上的女娘苍白着脸,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挂在尖尖的下巴上,那脆弱无助的模样让涯余心尖狠狠抽痛,他想也不想,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指尖触及一片温热才惊觉不妥,“公主……”
“别走”,燕翎按住他想要收回去的手,将侧脸贴在他带着薄茧的手心,哀求道:“你别走,我害怕”。崔府的冷苑一到晚上又黑又冷,她没有蜡烛,也没有取暖的火盆,只有一床发了霉的被子,屋外刮过的冷风穿过摇摇欲坠的窗户呼号着,让她每晚都心惊胆战。
涯余身形一僵,不敢再动,他微屈了屈手指,沉声道:“我不走。”
他的手心干燥又温暖,燕翎刚消下去的泪珠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依赖。
涯余僵硬的身体慢慢变得柔软,原本冷硬的眸光也逐渐变得柔和下来。今日其实并不是他和公主的第一次见面,早在几年前他们便有过一面之缘。
燕翎侧脸紧贴着他的手心,可怜兮兮的问道:“涯余,你会永远保护我么?”
涯余先是一愣,而后又盯紧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承诺道:“我会永远保护公主。”
他的郑重承诺让燕翎的心尖彷佛被热水烫化了一般,她将双眼埋进他的手心,眼泪却掉的更凶。
涯余不再说话,只默默的陪着她。同时在心底发誓,他一定会找到治好公主双腿的办法。
……
深夜的崔府,崔潆强忍着睡意等在书房,崔国公前些日子受诏赶去墨河不在府中,她便只能先将燕翎的怪异之处告知给兄长崔浔。这些年她之所以能顺利的笼络燕翎的心,可少不了兄长在后面的出谋划策。
“大娘子,世子回来了”,守在门外的贴身丫鬟翠喜见着书房外青石板路上的灯影越来越近,转身朝着屋内提醒道。
原本困倦万分的崔潆一下醒了神,她起身站了起来,随意理了理裙摆快速迎至门口,“兄长回来了”
“这么晚你不回房睡觉还在此处做什么?” 崔浔眉目间有些郁色,但见着胞妹还是温声询问道。
崔潆想起白日里燕翎命人砍掉她双腿的疯癫模样,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委屈道:“今日燕翎那死丫头疯了,我好心进宫去探望她,可她居然命人用匕首砍掉我的腿,若不是太子来得及时,兄长你可能都见不到我了。”
崔浔眉心一跳,心口莫名传来一阵慌乱,他有些难以置信:“你不是早将公主的心拢在手心里了么,她怎会突然命人砍掉你的腿?” 这几年他们凭着公主同崔潆的这段关系总算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若是在此刻传出二人不睦的消息来,那他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崔潆更委屈了,“我也不知道她今日发的哪门子疯,兄长,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若是阿父回来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
崔浔垂眸,眼神明晦不定,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控。他支手揉了揉酸痛的额角,“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噢”,崔潆点点头,她松开手,“那兄长你也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书房再次恢复寂静。
崔浔掀起衣服下摆坐了下来,他仔细回想今日行事有无纰漏,“乌冬,确定参与那件事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吧?”
太子的人咬的很紧,他今日也是铤而走险,公主落水一事是他和父亲一手策划,毕竟一个健康的公主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但一个不良于行的公主就不一样了。
身穿黑色短打的长随凝神想了想,回道:“禀世子,都处理干净了,绝对没有留一丝活口。”
崔浔酸痛的额角终于缓解了一些,他挥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世子,属下告退”,书房门开了又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