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恤遗书,不见旧人
息怒,消消气,而在出门的瞬间几人弯下腰的身子直起,然后狠狠忒了一口唾沫,小声骂道,“当初日本鬼子复制了影子部队,结果呢,哼,垃圾。”
“行了,孙组长,别说了,小心项上人头。”章组长做了个噤声手势。
两人正在发泄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薛敏,一个转身不禁下了一跳。
“薛…薛队长,我们瞎说的,你可不能当真。”章组长立马赔笑道歉,然后拉着孙组长一起快步逃离。
薛敏在站长办公室门前平复心情,好一会儿才敲门进入。
“报告,站长,您找我。”薛敏道。
办公室里胡秘书也在,正在熄灭金站长的火气。见薛敏来,金站长猪肝一样的脸色立即笑了起来,热情地照呼她快坐。
两人相对而坐,胡秘书给二人倒茶。接着胡秘书拿出一比中等稍大的木箱,外面是蓝漆。薛敏一眼便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蓝色哀思,只有人牺牲才会使用。
“薛敏啊,对于渭河城的意外,我们表示哀悼。刘科长及其队员的悲剧,是我们南洲军统站最大的损失。我们会永远怀念他们。”说着金站长哽咽难言,掏出手帕擦了擦即将掉下来的眼泪,“都是党国栋梁之材,都还那么年轻,老天爷,你怎么忍心!”
金站长哭得伤心,薛敏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是陪他演还是夸他敬业。薛敏强忍着涌上心头的悲痛,安慰道:“站长,他们是为国而死,军人之职责所在。”
有了安慰的话,金站长收起了手帕,难过说:“这是军部的抚恤金及所留遗物,亲手交给你,由于渭河城任务是刘成指挥失误所致,抚恤金是要折扣的,但我念及刘成及女子小队的功劳不断向上级争取,才能有原本的金额。薛科长,请妥善保管,还有不要忘本啊。”
薛敏双手接过木箱,感觉要将她的手臂压弯。
“哦,对了,薛敏。和你商量件事,我们不是新来了几个学员嘛,我们南洲地方小,人较多,这宿舍就不够分了。你看你现在住的宿舍是多人宿舍,只住了你自己,太浪费空间了。我们给你安排一个新的单人宿舍,这个宿舍就给新人吧。我想薛科长明白事理,不会不同意的,是吧。”
薛敏定眼看他,似有寒光。金站长不禁汗毛发凉,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薛敏便点了头,没有任何情感说了句,“听从站长安排。”
她走出站长办公室,觉得脚下如同灌铅一般无比沉重。她一步一挪的往回走,只觉身心俱疲。她连心痛都感觉不到了。
耳边不远处传来金站长摔杯子的响声,他在骂她,“她这是什么眼神,什么态度,以为我怕她吗?妈的。”
她强撑着回到宿舍,望着木箱出神。
抚恤金是对她的官方安抚,搬宿舍是对她的私人切割。女子小队的痕迹逐渐被抹除。我该怎样才能让世人记得你们,记得你们是正义的英雄。
木箱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遗书。
抚恤金按照军衔给予,营级一次性900大洋,连级800大洋,排级500大洋。他们中营级一人,连级一人,排级两人。4人一共2700大洋。现在世道物资匮乏,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几百倍不止,斗米用万钱,2700银元能买什么?卖不来两斤米。人命何其贱薄,薛敏看着这些袁大头,竟觉得可笑。
而遗书,则是士兵们的心理安慰。生命无常,可能一去不返,所以每次执行任务前都会被要求写遗书。从前柳如烟觉得厌烦,她说小时候算命的来她家,说她能活到88岁,福大命大,是绝对不会死在任务中。如今想来,给柳如烟算命的道士应当是个混子,一点也不准。
薛敏对着五封遗书发呆。其实她对她们的人生并不是十分了解,她们还有亲属在世吗?她不知。
她思虑一下,还是拆开了遗书。
第一封遗书来自欧阳兰,她是写给黄处长,内容如下:
黄处长,
又到了写遗书时候了,以前在江海城的时候,我就写信给你,现在到了南洲,我依然写信给你,因为我不知道除了你以外我还能写给谁。
我是孤儿,自幼生活在孤儿院。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或许生我的人尚在,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孤儿的生活不好,我没有朋友。哦,不对。算有一个,可惜,他是个混蛋。这个混蛋今生做过太多错事,如果有下辈子,我想我们在一起,哪怕一直生活在孤儿院,宁可去大街上吃垃圾,也不要他被日本鬼子收养。在他离开孤儿院后,我更加孤独,幸好我遇上了你。或者说幸好你来到了孤儿院并且选择了我。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那样的高大。你穿着军装,蹲下,问我:“嗨,小姑娘,想离开孤儿院和我走吗?”
虽然你的样子很和蔼可亲,但你真的像个坏人,着实把我吓哭了。
可奇怪,我哇哇大哭,但仍愿意和你走。可能我确实不喜欢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