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夏林头靠在夏美肩膀,感受着姐姐柔软的皮肤和温热的脉搏,也听到她深深叹出的一口气。
这样的傍晚,令夏林想起多年前的除夕夜。
而外面也快要下雨了。
门口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他们望过去,惊喜地发现是夏天回来了。
夏林、夏美和夏宇甩下抱枕,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夏天面前小声对他说加油。希望夏天可以让事情回归正常轨道,他们实在受不了家里这种气氛了。
夏天点点头,坚定了眼神,走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开口:“老妈……你愿意答应我玩摇滚乐吗?”
“我答不答应根本不重要,你爱玩就玩,我管不了你。”
母亲的话扎得夏天心脏鲜血淋漓,他近乎哀求道:“老妈,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只是想得到你的支持。”
雄哥抬起手,指着门口,漠然道:“出去,你要玩吉他就在外面疯狂地玩,就是别想在我家里出现吉他。”同时她的眼神如刀一样刺向剩下三个孩子,“不准过来!要不然你们也跟着他一起滚出去。”
面对如此决绝的逐客令,夏天的脸色忽地变苍白,嗫嚅着说不出话。他看见母亲眼中泛起的泪花,似痛似恨。雄哥大约从未对家里的孩子竖起过如此尖锐的利刺,她现在几乎是在用对待叶思仁的态度对待夏天。
她爱他,她同样也恨他。
晦暗的天空,雷鸣轰然徘徊在压低的云层中,雨水很快打湿了玻璃窗。夏公馆外的树林飘忽歪倒,窗框响起了嘎吱悲鸣。无边而沉重的雨声,衬得安静的室内如同漂泊在汪洋大海里的小舟。
夏天跪在了夏公馆门口的台阶上。
晶莹的雨滴从眼前滑落,透过水汽淋漓的窗户,夏林能看到小哥的身影,头发与衣服都泡在雨水里,像湿了羽毛的孤鸟,冷得蜷缩起来。
“老母达令,你在跟小哥演八点档连续剧吗?”夏美难以置信地问。
会不会太狗血了一点。
“妈,外面下大雨哎,估计气温现在只有十几度。”
“雄哥,不至于这样吧。”
雄哥把吃了一半的零食甩进袋子里,不耐烦地应道:“你们不吃饭就给我去做功课,别在这里挤着,没有用。”
哪怕叶思仁陪着夏天一起跪在夏公馆外,雄哥也没有丝毫动容。她上楼回了房间,就像不想再听任何人的劝阻和哀求,把所有事物隔绝在房门之外。
湿漉漉的玻璃窗反射着客厅的灯光,成为雨夜里唯一的光源。手的体温按在冰冷的窗上很快形成小片雾气,夏林与哥哥姐姐一同靠在玄关的窗前,时间连成一条无止尽的虚线,他们沉寂着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歌声便是在这时飘来的。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轻柔的,仿佛呵出口雾气一般的少年歌声,融在淅淅沥沥的雨里。
飘散在空气里的旋律,好像来自上世纪的经典电影里。这样婉转悠扬的曲子,令夏林想起小时候老爸在家里放给他们听的相似的老歌。
叶思仁是学音乐出身,没干过正经职业,唯一拿手的只有弹奏几项乐器。他自小就叛逆,受自由浪潮影响,年轻时怀有一个摇滚梦。他喜欢黄金时代那梦幻又热烈的乐队,兴冲冲去烫了个同款发型,学穿喇叭裤和古巴领衬衫,去照相馆拍了许多抱着吉他得意忘形的照片。然而仿到了外型,死人团长本身的创作才能却不足以支撑他闯出名堂,写的歌要么太俗,要么听不懂,没有唱片公司看上过他的乐队,寄去的录音样带全部被退了回来。
群星闪耀的八九十年代,叶思仁没有闯进岛上的正经乐坛,只算是在地下乐圈掀起一点浪花,有钱的时候就不断倒贴钱找场地巡演,没钱时成天和几个潦倒的同伴在街头卖唱。好一点的话,有个屋檐遮雨,受邀去酒吧或餐厅演奏。台下观众寥寥,酒吧老板点着烟看他们唱些七零八落不知所云的歌,嫌弃地挥挥手,说明天别来了,你们唱得我客人都走光了。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家里那台很旧的留声机是叶思仁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放在练团室里,生锈的唱针划出沙沙拉拉的歌声,有的好听,有的难听,这些歌不外乎是旧日回忆、爱情理想、醉酒和叹息。夏雄跟他感情好的时候,还会买唱片回来放,她偏爱悠扬的情歌,兴致来了就拉起叶思仁跳舞,嘴上轻轻哼着曲子,搭着肩膀揽着腰,两人依偎在一起,灯光把他们慢慢转圈的影子印在玻璃窗上。这个场景,只停留在夏宇的记忆里。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
卧室只点亮了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映出夏雄泪水朦胧的眼睛。爱情这东西若是有声音,那就是她在十七岁听过的《在水一方》。
潮湿的雨从半敞开的窗里进来,乘着风飘向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揉进眼里的泪水撞散了昏沉的景象,夏雄像是看见了墙上还未挂上照片时,她年轻记忆里的某个晴天,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