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花
他的话语将落,机器的电子音便雀跃聒噪地开始重复播报:“恭喜大奖!恭喜大奖!恭喜大奖!”
电子卡中存入了巨额筹码,折换成信用点是能够买下整个半个埃维金氏族的价格。
是莫名其妙、预料之中的结果。
“是大奖啊!”
砂金听到林意这样说。
摇出数次谢谢参与的她反倒兴奋,眉眼间没有失落,也没有不满,扬起明显的笑意,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把。
他当然答应了,向前一步。
厅内的金光奕奕,旋转的金属图案于眼中快速闪过,折射出细小的闪。
砂金从中看到了茨冈尼亚的沙漠,粗粝的黄沙中也掩埋这样的闪光。玻璃、碎石、塑料,都是些光辉奕奕的垃圾。同龄的埃维金小孩看到都喜欢拾起来,堆起来,他也不例外,藏在衣兜鞋底,眼巴巴地等到每季的末尾去茨冈尼亚的集市上,与里头狡诈的旅行商人们绞尽脑汁讨价还价。
曾经,即使卖的钱还换不来一碗热汤,他都无比喜悦;现在看着巨额的数字,他却毫无波动,感到无趣。
砂金低垂眉眼,握住了拉杆,往下,炳端与机器摩擦出了刺耳的声响,立即又被大厅内演奏的小提琴声所掩盖。
和缓高雅的音乐之下,却仿若有着悠远的话语传入他的耳膜。
“你是被母神保佑的孩子。”
这是每一次开启赌局时,他的潜意识中都会聆听到了细语。
保佑吗?
砂金扯了扯嘴角,不再看向滚动的机器,而将涣散的视线移向别处。
穿越顶灯、人群、赌厅,透过巨幕的落地窗与恒古的真空,他的目光遥遥地落向途径的永远炙热的中心恒星。定格,凝视,那一小片刺目的白光后出现了年幼的自己。
小小的他窝在母亲的怀里,听她讲三重眼的地母神与他,与他们。
她说:贫穷是母神给予的苦行,痛楚是母神赋予的考验。卡卡瓦夏,你出生的时候母神降下了宽恕的雨水,是转折的恩赐......你是母神之子,幸运之子,是我们埃维金人最宝贵的财富,你一定将会带领走向未来,走向幸福。
他听不懂,只牙牙学语地咀嚼重复着词句:“母、神......那是什么?”
“是眷顾埃维金人,也就是我们的神祇。”
母亲的臂弯是羸弱的,也是温热的。她托举起他,轻轻摇晃着,眉眼虔诚,面容和煦地诉说着此生的信仰。稀薄晃动的篝火模糊了她的容貌,却为此增添上了几分神性。
他那时想,比起遥不可及的母神,哺育他与姐姐的母亲更像是神祇。
“母神真的会眷顾我们吗?”
他不止一次天真地问出这个问题,向着父亲、母亲、姐姐、族人,“我们的祈祷会有用吗?真的会带来好运吗?”
无数与苦难依偎一生的人弯下腰,揉乱他的碎发。他们的脊椎或许被砸断,头颅也难以扬起,却仍然坚定地向他保证:“会的,一定会的。”
他的确得到了母神的眷顾。
但是,拥有眷顾的似乎只有他。
现存的感知告诉砂金,雀跃的喝彩声又响起了,提示面前的机器再次摇出了幸运的结果,电子卡中的数字增大了一倍。
可他仍然目不转睛地,失神地望着窗外。他的思想延续了许久,现实单单过了几秒。短时间内双眼就因直视强光而感到酸涩,他想要眨眼,想要流泪,却不知为何自虐地睁着。他想再看一会儿,沉沦得再多一点,再久一些。
或者这样,就可以回到过去,回到母亲的怀抱?
他先是觉得这个想法好笑,而后又不禁想着:也许,他获得的幸运何尝不是一种不幸。至少每次他幸运了,周围的人便会发生不幸。
埃维金人的的确确获得了自由,但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他遇见了林意,可惜她正在奔赴死亡;还有现在,他能够轻易摇出大奖,她却数次转不出两个相同的图案。
“砂金。”
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一双手,掩上了他的眼,将他唤回了这个世界。
“不要直视太阳。”
和煦如微风的话语落于耳膜,一如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砂金听话地阖眼,转头回到了现实。
额角、眉眼的轻柔触感,迟迟未觉的眼部刺痛,流泪的冲动于数秒后同步消失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见了绚烂的光圈如云雾般荡漾在黑发女人的周围,如梦如幻。砂金知晓这是直视太阳的后遗症,却没有选择再次闭上眼睛,或者挪开视线。
林意向他递上了手帕,示意擦去眼角留下的泪痕。
“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兴致。”
她攥着拐杖,飞速地叙述着:“只是就算隔着特质玻璃,裸眼直视太久也会对造成锥细胞永久损伤,还会可能会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