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澜
二十天前,纪堇一被放出牢狱的那个夜晚,崔锦音持剑闯进丈夫书房。
崔锦音师从武当,年少时仗剑走天涯,自是有一身好功夫。哪怕她年近半百,也不忘每日固定时间打一套拳,兴致来时舞剑也不在话下。
贵夫人朱颜粉面,身着淡黄色窄袖百褶襦裙,行走间裙摆犹如海浪翻卷般活泼灵动,衣色淡雅又不失华贵。
而此刻她满脸怒容地踹开关着的书房,气势汹汹地往里走去,侍从皆被她的架势震住,退到一旁不敢阻拦。
崔锦音跨过屋内半月门,转角便看见丈夫在油灯下办公的身影,她气急上头地、想也没想地,手上挽了个剑花,一步并两步走,凌空一跃,便往专注批阅着公文的楚怀远刺去。
烛灯的火影随着她袭来时的风扑动两下,楚怀远有所察觉地抬首,就见夫人身影翩翩,要持剑弑夫的样子。
剑影闪动,楚怀远眉心跳了跳,急忙伸手抓住要刺向他左肩的剑刃,阻止夫人动作。
崔锦音看到丈夫受伤,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她执着剑柄,将剑尖抵在夫君肩上,稍微用力推了下,咬牙切齿出声:“楚相爷,你-到-底-想-做-什-么?”
听到妻子生疏的称呼,楚怀远微蹙起眉,却对上崔锦音固执的眼神,他叹了口气。
他将被剑刃划伤的手掌展示她看,略带委屈:“就是刺客也没夫人下手这么狠的…为夫明日还要上朝呢,你让那些大臣怎么看我。”
崔锦音一口怼回去:“不会藏着?这点小伤也要哼哼唧唧。”
她怎么可能对楚怀远下狠手,到底是收了力的,楚相爷不过是受了皮外伤而已。
楚怀远温和笑了下,点头表示认同。他从袖中取了块手帕将伤口包扎,随后背靠坐椅,桃花眸里满含笑意地朝夫人招了招手。
崔锦音努了努唇,赌气将剑砸在书案上,案上的卷轴都随之滚了滚。却终究是应丈夫的意,她瞪楚怀远一眼,却绕到书案后,主动搂着他的脖子窝在他怀里。
崔锦音嘟囔:“老夫老妻了还这样。”
楚怀远弯眸,“夫人还是这般好看。”
崔锦音又瞪他一眼,眸中却显然带了娇意。可这一瞧,她便将丈夫俊逸紧致的脸上那几丝皱纹收入眼中,崔锦音心口揪了揪,嘴上却不客气:“楚衡,你就没这么好看了。”
楚怀远单字衡,只有亲近的人才叫得。可惜,随着好友决裂,长辈离世,如今能唤他一声衡的,就只有崔锦音了。
楚怀远笑了笑,“那怎么办,夫人可别弃了为夫。”却搂紧妻子,将她捂暖,边嘱咐:“下次不要那么急,系好斗篷再来。”
崔锦音:“我都被你气得浑身发热了。”
他笑,“嗯,我错了夫人。”
他主动说起:“云哥儿又病了?”
崔锦音闷声:“从郡主府回来就倒下了。”她顿了会,瞪着楚怀远,继续开骂:“你说你怎么要对一个小姑娘下杀手啊?”
“那姑娘还是云哥儿的救命恩人,她要是真死了,云哥儿不得愧疚一辈子?”
楚怀远默了一会儿,他想起方旬将儿子带过来的那晚,他为了试探儿子救那姑娘的意愿,罚他在屋外跪了一夜的事。
楚怀远看着儿子执着的模样便知道,那姑娘若是死了,指定会成为儿子心中跨不去的坎。
“所以这是一场局啊。”楚怀远叹。
“我要杀她。云哥儿总是要救她的。就看云哥儿有没有这个本事从永嘉那将人保下来罢。”
“而如今看,人是救成了。”
他垂眸看着夫人,见她眸中愁云万千,便用指腹轻轻抚顺她眉角,楚怀远温声:“阿音在担心云哥儿因此与我生了嫌隙?”
楚怀远低头蹭了蹭妻子的脸,低声:“可我并没有那么强大啊。”
楚辞云救她就是赌上了楚家的安危,楚怀远便不能偏向儿子。
他们父子站着对立面,竟是成了要反目的局面。
崔锦音对这种情况也很无奈,与丈夫两相凝视片刻,她只好开玩笑道:“大不了我把你们绑回山庄,断了你们与外界的关系,看你们怎么斗、斗什么!”
“山庄还养不起两个闲人不成。”
楚怀远被她逗笑,朗声:“那简直是吾心所向。”
—
一个月后,荆州郊外。
纪堇一翻山越岭,风雪无阻地行了两千五百多里路,终于在冰雪初融之时赶回荆州地界。
青信阁建在荆州城外的山里,有茂密丛林和崇山峻岭遮挡,还有悬崖戈壁、川河急流作为天险,再加上森林中那些天然的致幻毒雾与阁主精心饲养的毒物,擅入者非死也伤,少有人敢进这片地界。
纪堇一熟练地绕过那些为阻止外来者而设置的陷阱,在丛林中的一条小道找到出口。她从阴暗的树林脱身,顿时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