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楚夫妇
宣阳坊北街的楚宅坐落在长安城最繁华的地带,东面有商贾云集的东市,北面是素有“不夜城”之称的平康坊。
而楚家的本宅却并不在宣阳坊。
当年楚相与夫人崔氏的感情并不被楚家的长辈支持。崔氏出身江湖,是大齐巨贾踏雪山庄继承人,而楚家是百年世家,祖上不乏王侯将相者,培养出的郎君自是学识渊博,高贵骄矜,比起与江湖世家联姻,楚家更希望自家郎君能娶一个能联络政治的妻子。两人分分合合大半辈子,直到新帝登基楚怀远成为了楚家的当家人,才将爱人迎娶进门。之后楚相便与本家分开,定居在宣阳坊的府宅。
今日儿子的十五岁生辰,崔锦音本想大办一场,却因楚辞云消失了一整日,宴会草草结束。
崔锦音宴会上请了两类人,一类是无功无名的江湖少年,而另一类则是官员家的郎君,大多是与楚辞云有些交情的。少年们本是满心期待与楚家郎君见面,却不料崔夫人临时变卦:云哥儿昨天夜里受了寒,身子不适,卧病在床,不能迎客,诸位在府上尽心玩,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郎君们自然不乐意,其中与楚辞云交好的程四郎想带大家去探病,却被崔锦音搪塞了过去。程肆是个懂事机灵的,见崔姨如此阻拦,便知道是出事了。他安抚了一众同伴,却一个人偷摸着到楚辞云的院子去,被崔锦音逮了个正着。崔锦音花了好一番功夫将这郎君哄回去,才算结束。
是夜,楚府一片寂静。走廊上红灯笼整整齐齐,装饰用的缎花各相争艳,而雪花在干枯的树枝上随风飘晃,在枝干的突起处生出一朵朵雪团,远远看去就像开满了梨花一般,在雪地中圣洁无比。而周围除了风声,便是死寂。
内宅的主庭院里只有主屋亮着油盏,内舍的榻下火炉上正烧着热水,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升起一团白茫茫的水汽。
榻上,一对夫妻正分侧而坐,中间摆着一副棋盘。
左侧的貌美妇人看起来三四十岁模样,秀发乌黑,面容姣好,谁能想到她已年近半百呢。崔锦音此刻正盯着棋盘,面露沉思。
“阿音可有法子了?”穿着青色常服的楚怀远斜撑着凭几,另一手随意搭在屈起的左膝上,神色温柔地盯着妻子。
听到丈夫随意的不带好意的询问,崔夫人咬唇瞪他一眼,又盯着棋盘思考了一会,眉目间隐隐露出烦躁。突然她抬眸,就在楚怀远以为她有破法时,崔锦音非常随性地将手上的黑子扔回玉盅,手掌一摊表示不玩了。
桌上棋盘黑白子纵横罗布,很明显黑子已处于劣势。
崔锦音将半跪得发酸的腿移出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伸直身子背靠软枕,已是一副不想继续的模样。
她抿唇:“水开了,你去泡茶吧。”
楚怀远年过半百,发鬓有些花白,眉目间笑纹几许,而周身的气度闲适得仍似风流少年。
此刻楚相爷一身宽松常服,长发用简单的象牙簪束着,面容俊逸,身姿清瘦。他静看了夫人片刻,忽而笑起来。
他如何不知道崔锦音的心思。是想骗他去泡茶,再偷偷改变棋局。
楚怀远不理会她的要求,撩起衣袍下了榻,颇为熟稔地坐到夫人身侧给她按摩起腿来。
崔锦音觑他一眼,心里本就存着一口气,于是狠狠踢开他。
楚怀远早有所料,手上陪她过了几招,便轻松地将她的脚踝给按了回来。
楚怀远:“阿音别闹,冷静一点。”
今日崔锦音一得知楚辞云失踪,就急着要出去找人,好在楚怀远及时将她拦住,崔锦音才拉住理智留在府里,先将生辰宴的事安排妥当。
以下棋来静心是以前的楚怀远强制要求的。自幽州战乱以来崔锦音一面对楚辞云的事情就容易急躁不安,楚怀远担心她出事,便采取强硬手段使她待在屋里,下赢他一盘,才能获得一个消息。
久而久之崔锦音也慢慢被磨了心性,勉强接受了这个方法。
可这一次,楚辞云可是消失了整整一日,崔锦音的担心到了极限。
他还让她冷静!要她怎么冷静!崔锦音气不过,猛地捶他一拳,骂道:“你才能这么狠心!”
此话一出,周围空气滞了一瞬,两人身子都僵了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崔锦音眼神有些闪躲。楚怀远按摩的动作顿了下,脑袋垂得更低,继续给妻子压着腿上穴道。
他不怨不恼,只有头低得让崔锦音只看得见额头。
崔锦音知道自己说到他的伤心事,又气又心疼,她心绪不平,几番颤抖,同样难受。
两人都静了许久,她才开口挑破僵局:“我这局输了怎么办。”
楚怀远真会不给她消息吗?楚怀远可不舍得妻子难过。
果然,见相爷抬首,那张经历岁月沧桑的脸依旧风采绝伦,清正如松。楚怀远朝崔锦音笑了笑,顺着她的台阶下,低声道:“那阿音抱抱为夫吧。”
他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