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斯人已去烟云散
这个洞府还是他在幻境中看到的样子。被打磨成镜面一样光滑的黑曜石的墙壁上,隐隐约约透出暗蓝色的雕琢。龙剑仰面看了一会那些血腥和杀戮的不祥的壁画,才调息过来翻涌的气血,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被灵泽水洗去的记忆已经完全回到了脑海里。睁眼闭眼,脑海里闪现的都是与那人度过的些许岁月。
并不长,但是刻骨铭心。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哪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是如此鲜活地存在过。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站起了身,看向了洞府西北角的位置。那个记忆中,蚩尤主座的地方,现在却是空无一人。黑曜石和紫晶雕琢而成的王座上,绘制了同样血腥的图腾。在这个王座下,蚩尤带领魔族,堆砌了无数生灵的累累白骨。蚩尤将它们的形魂剥离,指骨成为王座和魔界的支架,而怀着仇恨和冤屈而亡的灵魂则被投入了往生湖的湖底,静静地沉睡着。它们将永远成为魔界之主的傀儡,不生不灭,不老不死,随时能为他提供强大的战力。
龙剑在王座前站定,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看了看之前的那个血池。那是蚩尤用来镇压生魂的地方。他将他们的怨气凝聚成业火泽兰的花朵,攀缠在往生湖下;就像这个洞府一样,在往生湖的最底端,别有一番洞天。
然而,如今的血池,早已不复当年的鲜红耀眼。平静无波的潭水呈现出死寂一样的冷漠,浮动着星星点点暗淡的红。
“我知道你在这里。”龙剑看着眼前的王座,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大费周章地让我恢复了记忆,那么也好歹出面,让我感谢一下恩人。”
随着他的话语,洞府内忽然吹拂起一阵微风,夹杂着一个男子低沉的笑音。
“万年不见,海皇陛下还如当年一样恬淡不惊。”
“魔主君上还真是说笑了。”龙剑道,“君上明明知道我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情。更何况,往事已了,故人已去。敖澈早就在南天门魂飞魄散。”
“话是这样说没错。”蚩尤又是一声轻笑,“但是伏羲已经恢复了你的记忆。你又怎么能说记不起来呢?”
“君上此言差矣。”龙剑正色道,“在天帝给我‘灌输’的记忆里,很多地方都是自相矛盾的。有些记忆很清晰,但是绝大多数却都很模糊。我的记忆里,只有敖澈和天帝两情相悦,绸缪深叙的片段,还有少量是关于魔界四海,还有你的。”
“沧溟帝何须如此——”
“我不是敖澈。”龙剑还未等他说完,便出言打断,“若我是敖澈,在之前的幻境里,为什么我没有看到的,除了被天帝强行灌输的记忆,竟然再没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相反的,这个幻境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我被迫遗忘的事情。如今,我倒是真的很感激你呢。”
“还说你不是敖澈。”蚩尤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而戏谑道,“在被对业火泽兰的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有心思想清楚这些事情。但是既然你想明白了,为什么还要去杀李未名?”
“……”龙剑垂落腰间的手握住剑柄,紧了紧,没有说话。
“你想得没错。”蚩尤继续道,“当年敖澈在南天门自碎三魂七魄,将七魄连带全部的法力和记忆封入了天帝当年亲手为他铸造的佩剑,也就是你现在手里的沧溟剑。”
龙剑陡然抬头,惊道:“可是,莫非不是三魂皆散,一魂封入太古独幽琴,一魂封入沧溟剑,剩下一魂则不知所踪?!”
“果然你的记忆只剩下残片了啊。”蚩尤道,“七魄,是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七魄所主的,并非此人的天干地支,而是七情七窍,以及今生所感所知的一切。对于寻常凡人来说,死后要魂归地府,踏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洗去的便是七魄上残留的一切。从此步入轮回,重获新生。”
龙剑凝视着手中的佩剑,漠然不语。
半晌,他才抬起头,道:“敖澈当时留下的,是他的回忆。”
“回忆?是残缺不全的记忆吧。”
“不。”龙剑将沧溟剑贴在胸口上,闭上眼睛。那柄剑,看似纤长轻巧,实则沉重极了。传说,沧溟剑铸造之时,乃是敖澈引四海之水,太昊氏伏羲亲自以三昧真火淬炼铸造而成的。
其间包含的感情,如此的沉重,也是如此的凄凉。
“回忆,是经过美化和删减的记忆。”龙剑轻声道,“回忆,是能被人记下,至死都不会遗忘的经过。”
蚩尤有些好奇道:“你……还能感知的到他的情绪?”
“我不能,但是我想像得到。”龙剑说,“我想我和敖澈应该有些关系,但是我绝对不是他的转世。在他留下的零零散散的回忆中,我找不到关于自己的事情。”
“你的确是他的转世,但是严格来说,你又不是他。当初他自碎三魂,命魂与地魂散落于茫茫天地之间,然而天魂却机缘巧合之下,历经轮回,投胎转世了。”
“……三魂不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