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食言了
轻易打开心扉的人,跟她这种程度,就已经算是深交了吧。
所以后来他出事了,同学朋友间对他的悼念活动,都是她一手操办的,从大体流程敲定到背景音乐选择,事无巨细,这一通下来,她倒是有了实感,她确实是他最好的朋友。
她手里握着茶杯,不动声色地转着,几片舒展开的茶叶慵懒地漂浮在水面上。
她努力地调整着心情,表面上云淡风清,她不想被吴老师看破,只是因为看到一张他曾经在圣诞节从美国寄给她的明信片,她就穿越了半个城市来他家。
她在心里,的确当他是顶好的朋友。
她性格开朗,脾气也好,还有非常多的好朋友,男的女的,在这座城市不在这座城市的,在这个国家不在这个国家的,但,杨烁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她把他放在心底,因为,不在这喧嚣热闹的人世间的,只有他一个。
“没有谈过女朋友吗?可是他已经快30岁的人了,真是难以置信。”吴老师有些吃惊,转头问杨老师:“杨老师,你说呢?是不是挺奇怪?”
杨老师刚去阳台抽了支烟回来,微笑道:“他一心扑在学业上,没有也正常。”
中国的父母在孩子谈恋爱这件事上的态度挺有意思,大学毕业前严防死守,一发现恋爱苗头必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大学一毕业,又急不可耐,25岁结婚,28岁生孩子,晚一点都不行,晚一点似乎都赶不上趟了。
孩子的感情仿佛是那自来水开关,到年龄一拧就开。吴老师作为曾经的高中班主任,这方面更是父母中的翘楚。林以文想着想着,不禁笑了。
“那喜欢的人总有的吧?”吴老师又问。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他在国外好多年,也没有事事都同我讲,他后来学业挺忙的。”林以文如实答道。
“噢,我想起来,高中时,他写过一封情书。大学时,还曾经问过我,跟女生该怎么表白,那会他应该有表白对象吧。”
“后来呢?后来呢?他表白了吗?”吴老师像是在打听班上学生的恋爱八卦。
当老师的时候,职业操守压制住了八卦之心,现在退休了,骨子里的本能,加倍地喷薄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时间久远,记忆开始模糊。
林以文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在他大二还是大三的时候,那天挺冷的,噢对,是圣诞夜,他捧了束淡绿色桔梗花站在女生宿舍楼下,雪花飘了一头,我当时问他等谁来着,他摇了摇头,笑了笑,说没谁。应该是不想告诉我,我也没追问,然后我就走了。”
“这不开窍的孩子,送女孩怎么是绿色桔梗花。”吴老师皱了眉,压抑不住心中的八卦之火,又问,“然后呢?他等到了吗?”
“不知道呢,后来没再提起过。”林以文啜了一口茶。
“那有女孩子喜欢他吗?”
“那,是有的吧。毕竟他当年,也是挺帅的,当年我室友都问过他是谁,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林以文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她是圆脸 ,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虽然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仍然是学生时代天真可爱的模样。
“噢噢,还有一回。”林以文猛地想起来,“有一年夏天,学校宿舍停了电。没法自习也没处可去,吃完晚饭,我和杨烁便约着在校园里散散步,走累了,到一个校园超市买冰棍吃,旁边的一列结账的队伍突然就高声起哄起来。后来才知道是他同班同学,其中一个女生前几天刚当着全班的面给他递了情书。”
和吴老师聊了会,她觉得她似乎也可以如常地聊起杨烁了,至少表面上可以,时间果然会挥舞着魔法棒,阿布拉卡达布拉,治愈所有创伤,真好。
“好看么?那女孩子?”
“好看,很高很白,据说是他们物理系系花加学霸。”林以文搜索着记忆。
“他没答应人家?”
“应该是没有吧,当时他没理会那群人,径直走了,后来也没见他们一起过。”
“哎,这孩子,从小就拽拽的样子,让人想揍他。”此时正好饭好了,吴老师招呼林以文吃午饭,林以文吁了一口气,这时机刚刚好,再晚一点,杨烁那副永远拽拽的,带着一副不耐烦神情的脸,就要在她脑中拼出全形。
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其他同学的近况,饭罢,再坐一会就该回了,林以文想着。
聊着聊着,话题不可避免地又转回到了杨烁。
“我听你们其他同学说,他喜欢你呢?”吴老师突然笑眯眯地说。
“没有的事,同学们看我们走得近些,瞎起哄罢了。”林以文咽了口茶,急切地否认,仿佛说得越快,话就越有说服力。
“是吗?”
“嗯。”林以文又啜了一口茶,脸上倒无缘无故飞红了,在自己高中班主任面前谈自己和她儿子的绯闻,她毕竟不擅长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