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
早就猜出凉秋去了哪里。傅尚风对凉秋的人际交往非常了解,以凉秋对江南的喜爱,加之她最好的朋友就在江南,她很可能去了扬州。但傅尚风缄口不言,权当不知,对竹衣和荷衣也丝毫未透露过。他知道她在何处心里已经大有安慰,虽知道今生再也难见面了,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祝祷,希望她一切顺利。
他向皇帝请罪,意料之外的是,皇帝并没有呵斥他。此事属于仪王府和丞相府互相配合,他知道皇帝属于吃了个哑亏,如今并没有当面翻脸,一是已知此事并不是自己主为,另外,或许便是顾忌了兄弟之情?也或许是等找到凉秋再做计较?他知道皇兄正在四处寻找凉秋的下落。
但皇帝不痛不痒的暂停了他左监察御史的事务,而且傅尚风听闻,他让自己去守陵的打算并未完全消却。
对这两件事,他的确是无所谓了,生活已然乏味,在哪不是一样?只是总在府里,赫连剑云总要过来吵闹,她奇怪这个王府的正妃怎么就不突然不见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让她不停的在追在身后询问。傅尚风不想回答这些问题,便又躲去了别院。
没想到没过几日,赫连剑云便跟到了别院,并且不无意外的,发现了宋枕月的存在。这误会可大了,宋枕月已然成了狐狸精般的存在,尽管她柔柔弱弱,待人以礼,处处讨好,但剑云却并没放过她,看她不顺眼,有时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虐待她了,端过去的热茶久久不接,愣是让宋枕月端了半个时辰。
傅尚风在橘林里悠然长叹,下意识的摩挲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又想起了祁凉秋。实际上,他每天都会想起她。去年的星夜,他们还在此畅谈说笑,如今,只剩独影一人了。还有剑云,行事多少有些乖张,但不知道为何,她似乎还算听一点祁凉秋的话,在凉秋身边多少能收敛一些。今日若凉秋还在,剑云许是不会对宋枕月那样的针对。
散心不成,无奈之下,还是带着剑云回到了仪王府,省的她没事就磋磨宋枕月。为了防止她去祁府询问,他便也不再让她出府了。
而凉秋,已准备在外面开启新一种人生,作为一个普通农家姑娘的人生。
到达扬州后好几日,她才和温澜匆匆见了一面。凉秋进了说好的胭脂铺子,果然发现有后门通向另一条巷道,到了另外这条巷道又拐进一家酒肆的包间,这才看到已经大着肚子的苏温澜。
苏温澜如今孕已八月,即将临盆,她的妆容已经是一个贵妇了,脸上带着一种平静的母性的光泽。温澜握着凉秋的手,眼睛有些湿润,良久才说:
你和你相公到底无缘。
凉秋苦笑了一下并没搭话。温澜便也没多说其他,告诉凉秋自己的计划。
目前白府不宜出面,而想要把她隐没入人群之中,打算易两次身份,首先是耿婆婆的远房亲戚,先在德顺巷蛰伏两到三个月,到时自己也生产完出了月子了,白家准备在岳州资助外放出府的老仆人新建的铺子也能筹备整齐,届时再安排她的第二个身份,做这个老仆人的从林州嫁过来的儿媳妇,不过二年,身份应该就能固定下来,到时就可安排凉秋以老仆人儿媳妇的身份来白府做管家娘子,只要没人认出她的面容,应该无碍,连相应身份的籍册她已经准备好了。
凉秋感激的望着她,已经说不出话了。温澜是冒着天大的危险在帮她呀。
两人匆匆见了一面,温澜行事极为小心,交代了重点便走开了,怕被人发现,二人先后分头而走。
回去的路上,她今日才好好观察自己所处的这个街坊,青砖白瓦,石街石桥,城市内水道纵横交错,临街边招牌幌子密布,行人川流不息,有抬担子的轿夫和背包袱的小贩,也有三三两两漫步的姑娘,期间还有一些书生装扮的行人。
天维坊内有两处书院远近驰名,其中南金书院离德顺巷很近,南方各地的学子在此求学,平日里好不热闹。回去的路上,凉秋便发现一个规模大一点的石桥上的凉亭内,有一群书生装扮的人,正三三两两环绕在内,或坐或立,中间有一个青年神情恣意的讲着什么。
这个场景太新鲜了,无论在中京,还是在以前的世界,都没有见过,江南才子们聚在一起谈诗论句,意气风发。凉秋不禁在水道旁边的石栏杆上坐了下来,想着一边休息一边看看这奇景。
此时已是春季,太阳头多少有些晒人了。她便用和荷花团扇遮在头上,笑吟吟的听远处亭子上的书生们讲话。
诗词、古意、历史、民生、民政、还有女人。这些书生们在一起谈论的话题还真是丰富多彩呢,男人多的地方是不是会不可避免的提到女人,即便是一群打扮立正的书生,眼下不知何时已经把话题转移到一个叫滟滟的女子身上。
这时有人向刚才在人群中间讲话的青年揶揄道:“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滟滟姑娘艳动扬州,陈兄好福气啊。”
另一个人附和道:“滟滟姑娘是秦淮八艳之一,如今搬来扬州,对其他门客不温不火,唯独对陈兄另眼相待。我等好不嫉妒!”